这一刻,倾城公主突然发现,这个季昭璋,跟她以往见过的任何一个男人都不同。
眼前的这个,简直就是一堆棉花,洪水来了,他能临危不乱地把水吸了,可你要想晒一晒将其做成被子盖在身上吧,却总有一部分水渍被他牢牢地锁在身体里,人盖上去,总觉得又潮又阴。
他是个稳妥沉着的人,却也是个性格不讨喜的人。
至少在女人面前不讨喜。
到底是怀着身孕,不能一直保持一个姿势。
蹲了这会子,倾城公主也有些难受,便伸出一只手来。
垂目的季昭璋视线中突然多出一只手来,这让他有些愣神,不由抬头。
嘴巴虽然没说,但是“这是何意”的表情已经非常明显了。
还真是,不讨喜
倾城公主好气又好笑。天知道有多少人期盼着眼前的这一幕,这姓季的竟然如此木然,也不知是真傻,还是假傻。
“扶我起来啊”倾城公主只能出言提示。
“这恐怕于理不合。”季昭璋跪着退后了一步,“公主,臣去帮您叫人过来”
倾城公主:“”
好气想踹一脚
“不用了。”倾城公主木着一张脸将手收回,然后一手扶着腰,一手扶着肚子慢吞吞的站了起来,她重新走回了自己原本弹琴的地方。
因为已经摸清楚了几分季昭璋的脾气,所以这会子公主也就熄了继续拿他逗趣儿的心思。
“季昭璋,本公主今日叫你过来,确实有几个问题想要问你。”公主的派头一端上来,身上顿时就多了几分不容侵犯的神圣感。
“公主请讲。”季昭璋平静又恭敬的脸上并没有任何情绪上的波动。
他就像个公事公办的木头,让倾城公主郁闷得有些牙根儿痒痒。
“当日本公主被莫顿派来的追兵追杀,幸亏有你及时出手相救,这才得以母子保全。只是当时你也受了重伤,本公主却在接应的人来了以后弃你
不顾,自己走了,你可有因此记恨本宫”
季昭璋道:“微臣不敢。”
“不敢”倾城公主笑了笑,手指随意的抚摸着琴弦,“不敢,并不代表心中就没有恨。那本公主再问你,你可知今日本公主为什么叫人假扮恶霸欺辱妇人吗”
“微臣不知。”
公主请讲、微臣不敢、微臣不知。
倾城公主连着说了那么多话,季昭璋却只是四个字四个字的回复,还连个表情都没有。这让金尊玉贵的公主生出股恼火来。
倾城公主想要说点儿什么,可季昭璋就在自己眼皮子底下都能不为她公主的身份所折腰,给她添堵,这会子若是揪着这个不放的话,没准儿季昭璋还能蹦出让人更加郁闷的。
公主缓缓地舒出一口气来,决定假装自己没有生气,将这股子情绪压制下去。
于是又道:“其实很简单,本公主就是想看看,在经历了救人受伤却被所救之人丢在路边不管不顾这种事以后,季公子是否依旧能够这么心善”
季昭璋不说话。
倾城公主决定加一把火:“你上回受伤是因为本宫,这回被骗又是因为本宫,被同一个人耍了两次,生不生气”
原本以为季昭璋依旧保持噘嘴葫芦闷声到底,却没想到,他竟然回应了
只听季昭璋道:“被骗,证明没有人真正受害,乃是幸事。至于公主自行离开,则与微臣无关。当初微臣的本意,也只是救人而已。”
这样的回答着实出乎倾城公主的意料之外,也让倾城公主对季昭璋生出几分难得的兴趣来。
这话若是说说也就罢了,可若真的是心中所想,口中即所出的话,那么这季昭璋,倒是比自己见过的任何一个人都要光明磊落,是个难得一见的正人君子了。
倾城公主上下打量着季昭璋,心中猛地冒出一个念头来:是否真的正人君子尚且未可知,不过这幅皮囊,却是真的好
在匈奴待过数年却依旧保养得当的手不自觉的抚摸起自己已经显怀了的肚子,倾城公主垂下眼皮,
长长的睫毛将她眼中的情绪尽数遮掩起来。
当然,哪怕没有这些细小的动作,季昭璋也绝对不会去偷看公主的神色的。
“我该感谢你,你救了我,也救了我的孩子。”再次挑起眼皮时,倾城公主的眼睛里已经恢复了那种因为尊贵而看淡一切的笑意。“季昭璋,你想要什么赏赐”
季昭璋道:“皇上已经给了微臣厚赐,臣感激不尽,定当结草衔环以报,不敢再向公主讨要赏赐。”
倾城公主沉默了片刻。
季昭璋也是个耐得住性子的,在此期间,一动不动,维持着低头的姿势。
片刻之后,倾城公主这才意味深长的说:“你这个人,倒是有趣既然做了京官,那就好好努力,将来一定会有所作为的”
季昭璋动作上越发恭敬,做了一揖:“借公主吉言”
此刻若是旁人,大约会说一些诸如“请公主提携”、“臣一定不负公主所托”之类的拍马屁的话,可眼前这个人,却只干巴巴地说出这五个字来,当真是一丁点儿巴结的意思都没有。
倾城公主哑然。她出嫁前就最是受宠,当年形势所逼不得不嫁去匈奴那等蛮荒之地,父皇心中对她愧疚无比,现在终于回来了,恩宠自是更甚从前。
打回来到现在,整个京城但凡是个官儿,谁人不知道她受宠谁人不想巴结她
倾城公主对季昭璋生出了几分恨铁不成钢的意味。
就算不知道她受宠,可这突然晋升的官位是因为谁才得来的总该知道了吧
眼下这么好的投诚机会,但凡有点儿脑子的,都不会错过的
等等,这季昭璋,该不会脑子缺了点儿
“来人。”倾城公主冲外头喊道。
房门被吱呀一声打开,两个丫鬟鱼贯而入。“公主有何吩咐”
倾城公主道:“去将本公主叫人准备好的东西都拿过来。”
父皇的赏赐那是父皇的,她的谢礼是她自己的,谁都代表不了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