宛若面纱掉落的轻响从耳边传来。
映入眼帘的是茫茫无际的血海,血水渗透进靴子里,粘稠的触感从脚底板反馈到神经里,他能感觉到那些血水正争先恐后地钻进皮肤里。
阿鼻眸底不自主浮起惊慌的神色,他惊恐地看见黑绳面前站着的是一个血人,相貌与袁千军一般无二,又连忙低头看向自己手里的“狱门”,竟发现手里拿着的是一支毛笔!
“哈……哈……哈……”
真正的袁千军就站在三足青铜鼎旁,他斜靠在鼎身旁,宛如摩西分海般血海从他的身边绕过,手里把玩着狱门,用戏谑的眼神看向惊魂未定的阿鼻。
阿鼻不可置信地望向袁千军,问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暗地里连忙想要催动炁进行反击,可他绝望的发现气血和炁如同陷入死水般一点反应都没有,而且渗透进来的血水正不断吞噬掉他体内的一切。
“啧……”
袁千军觉得有点太过索然无味了,费劲心思布了这个局,还特意沐浴焚香,结果对手不仅弱还愚蠢至极,太让他失望了。
尤其想到黑绳这个蠢货竟然敢吃掉我的血,一股荒唐且爆笑的冲动就忍不住浮了上来。
“蠢呀,蠢到一点挑战性都没有。”袁千军冷嘲着:“亏你们还是幽冥教的人,难道不知道万魔鼎就算一分为三,但每个分散的魔器都残留着极骇人的心神之力吗?”
十年,整整十年!
袁千军与白骨剑是属于寄生的关系,那么其内残留的心神之力去哪了?
答案是……融入四肢百骸、血液里。
剧毒!
天底下一等一的剧毒!
早在一开始的时候,袁千军就猜到了这两人会过来,早在多日前他就改造了这座‘宫殿’的结构,要想用心神之力对两个合一境武者造成幻觉,难度很大,但并不代表做不到。
丢进青铜鼎里的血液,既是用于替身转换之用,同时也是借着熏香的气味对他们下毒。
因为白骨剑的缘故,使他的心神之力远超寻常的合一境武者,天时地利人和,皆站在他这边。就算阿鼻手里有狱门又能如何?
袁千军也懒得跟死人废话了,便见身侧的血海里一柄白骨长剑自动飞了出来,握剑,斩!
阿鼻瞳孔里充斥着不甘和绝望,只觉得眼前一黑,一抹血色的闪电朝着他脖颈而来,随即意识陷入真正的黑暗。
死!
头颅高高飞起,还不等落到血水里便有密密麻麻的苍白手臂朝天抢夺,阿鼻与黑绳两人的尸体顿时化为一团污血,融入血海里不分彼此。
啪嗒。
镶金边的木窗被一双修长的手指推开,袁千军往鼻翼前扇了扇,又转身回到了软塌前,斜躺着翻动那本书籍。
好似方才那如汪洋般的血海就是个蜃楼奇景。
过了一小会,案前有道模糊的身影单膝下跪至袁千军身前,随即又骤然凝实,正是梁友。他拱手禀告:“少爷。”
袁千军头也不抬,好似沉浸在书里,嘴唇翕动:“处理好了吗?”
“回少爷,处理好了,我亲自过去的。”
“好,下去吧。”
梁友颔首应是,只是冰冷麻木的瞳孔里悄然闪过一丝复杂。
……
……
时间线再次往前推移。
来到江儒逼供张虎的时候,上党一间毫不起眼的小院子里。
黑暗。
屋内,梁西山瘫倒在地上,死死攥着自己手中的扇柄,下唇咬得出血,眼角的泪水顺着脸颊滑落。
心碎裂了。
他的面前。
一张桌子。
桌子上趴着三个人。
他的儿子,他的儿媳,还有他四岁的孙子。
全死了。
就在刚才,就在刚才,全死了。
不用想他也知道是谁做的。
以袁千鸿的自负他不屑于用这种手段,只有袁三公子会这样做,原因很简单。只有自己被伪装成“自杀”的模样,才能将所有的事情嫁祸给袁千鸿。
也只有这样,袁千军的布局才会完整。
梁西山这个双面间谍,最不可信的同时往往也会成为关键的一环。
若是梁西山所料不错的话,这件事情的矛头会直接指向袁千军,可是……当人们再继续深入调差之后,就会发现梁西山其实是袁千鸿的人。
而他……死了!
谁杀的?
袁千鸿!
仅仅凭借着这一点,就已经足够了,不需要太过完美的证据,只需要一点点,在这个过程中给予他们无限的联想就行了。
无论这件案子到最后会演变成什么样子,哪怕最坏的结果袁千鸿不死,袁家也会付出无法接受却必须承受的代价。
梁西山能被袁千军和袁千鸿两兄弟同时看重,其人的聪明才智不弱,他甚至这时候已然想明白这场戏是做给谁看的。
明镜司。
卢广信。
说实话江儒查案的速度已然不慢,但奈何有官府背书的明镜司与司天监探查情报的速度只会高人一等,并且遥遥领先。
等他们来到这座院子里看到一家四口服毒自杀的场面。
这就够了。
完美。
梁西山想要痛哭出声,可他做不到,嗓子被毒哑了。他甚至连自己的谋划一步都没有走出来就失败了,棋局已死!
就在这个时候。
“嘎吱”一声,房门被推开,梁友迈步走了进来,他一身夜行衣,手里拿着一把刀。待走到梁西山面前时,他拉下了脸上的面罩。
没有让梁西山直接死,是袁千军的吩咐,他照做了!
冰冷麻木的眼睛对上了那一双充斥着愤怒、杀意、不甘的眸子。
最后,梁西山眼里的种种情绪统统化为了乌有,再恨,再不甘,面对那冰冷的瞳孔时也会变成绝望。
结束了。
啪的一声,木门被关上。
梁友看着在地上左右翻滚的梁西山,他的脸上渐渐浮起紫黑色的青筋,长大的嘴巴,很痛苦却不会立即致死的毒药。
梁友的眸底遍布麻木。
养条狗十年,是个人都会伤心一下。
可若是一开始就准备打算杀了他,那就令说了。
梁友和梁西山,两人的关系一直很冷淡。
梁西山一直以为他就是那样的人,听命于袁千军,任劳任怨从无一句推脱,却没有想到他只是不想跟一个将死之人做朋友。
因为……若是多说了几句话,很容易把对方当做朋友。
十年!
怎么杀?
时间在这一刻好像变得极为缓慢,梁友亲眼看着梁西山痛苦挣扎的模样,直到一点点被毒死。
浮于体表的青筋迅速消退,浑身紫黑色的皮肤也开始变回正常的肤色,若不是亲眼见到梁西山死亡的全过程,怕是很容易以为躺在地上的这个人,也许只是睡着了。
梁友伸手将尸体提起,放到凳子上。
接下来。
就是将这里伪装成看似自杀,实则暗杀的样子。
如此一来,袁千军的布局就完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