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小灵此刻就算不是衣衫不整,也好不到哪里去。她自巽清离开后院的时候,就收到阿柳给她的消息,然后一路杀到揽香阁,差点踹坏了人家的大门。虽说妖物‘行凶’不需要赔偿,但总归是不好,不好。
她喘了两口气,总算是稍微平复了点刚刚火急火燎的心思,接着就开始了没完没了的头痛。从收到明庭的礼物开始,到如今的刺杀事件,之后的一切都已经脱离了剧本。
当她从阿柳那里的得知,这青玉令的来路,她就脑袋一热,想都没想就去找上了张佐焱。可到那里没多久,她就冷静了下来,却没想被张佐焱逮了个正着。
“来了就走,你可真瞧得起我张某人啊。”张佐焱如是说道,顺带关上了饱受摧残的大门,“破坏店家财产可是要赔偿的,难道没有人教过你么,房小灵?”
房小灵虚着眼看着那扇摇摇欲坠的大门,莫名就产生了一股强烈的罪恶感。
“还好,等的时间不算长,你总算没让我失望。”张佐焱抓了抓有些散乱的头发,随意找一处地方就坐了下来,还顺手倒了两杯清酒,“算是给我的面子吧,一起喝一杯?”
他在等她?也是,他并没有特意避开阿柳的监视,那么接下来的一切都在他的计划里,包括……自己来找他算账。
房小灵毫无被算计的自觉,大大咧咧地就在他对面坐下。一抬手,那杯酒就这样祭了她的五脏庙。房小灵还想甩他个鄙夷的眼神,可想想毕竟张佐焱不是正统的‘鬼眼’,根本看不见自己,也就作罢。
在张佐焱眼里,刚刚的一幕真是够有趣的。他看不见房小灵是事实,可那杯子,他倒是看得真切。不过看样子,小东西怕是生气了。
“啪!”房小灵把杯子狠狠掼在了桌子上,然后抬眼,对视。说实话,若是这只衣冠禽兽流露出半点恐惧的意思,她都会兴奋上半天,可……这兴味的眼神是怎么回事,这明明是看猴耍才会有的吧!!
于是乎,房小灵平息静气了好半天,才得出了一个让人十分痛心的结论——张佐焱,压根不是人!!唔,其实披上人皮的禽兽,这个形容她更喜欢。
“酒可不是这么喝的,真是糟蹋。”张佐焱看了一会儿,愣是没半点动静,可惜道,“这桂花酿可是揽香的绝品,独此一家。”
——你就不能有点品位?!
房小灵很自觉得把他没说完的话脑补完成,真的是没有力气再跟他继续扯皮,她终是开了口道,“你费尽心机找我过来,可别跟我说就是喝一杯酒?若真如此,我还有事,便不再奉陪。”
张佐焱挑眉,似是很不爽她的不解风情,“女人,你就不能耐心点?”
“呵……”房小灵冷声道,“我可不像你那么闲,张家张佐焱!”
张佐焱不以为意,依旧是那不急不缓的调子:“看来巽兄的眼光也不怎么样,温良淑德,你看看你哪样占了?”
“张佐焱,君子之道,你也一样不占啊。”房小灵讥诮道,这无名火不散去,就活该他倒霉。
张佐焱愣了愣,随即大笑了起来:“好,好,你可是第一个敢当面对我这么说的人!!”随即又转头咕哝了一句,“怎么一个两个都是披着羊皮的尖爪狼,一点都不好玩。”
房小灵挑眉道,“你刚刚说什么来着,我没听清?”威胁之意,溢于言表。
“呃……”张佐焱僵了僵,立刻改口道:“我说嫂子大人威武,咳……”想是接收到了房小灵布满杀气的眼神,他尴尬地摸了摸鼻子,识相的闭了嘴。
“扯了那么长时间,你是压根不打算讲呢,还是在——拖延我的时间。”几乎是一字一句蹦了出来,再迟钝的人都能听出她此刻的咬牙切齿。
一般人生气他还有办法,可房小灵好歹是个妖物,他就算再怎么胆大也会有所恐惧,对于未知的恐惧。
张佐焱冷汗都下来了,以前听巽清的描述,这房小灵怎么着也只是个软柿子,怎么到他这儿来就成了大尾巴狼了,这差别待遇也忒大了!!
“如果你再拖拖拉拉的话,就不是我立刻走人了,再怎么说,也要讨回点利息。比如,柳莺莺?”房小灵这一招还是出自张佐焱,现学现卖她还是用得挺溜的。
“……”再不老实,恐怕自己下半辈子的幸福就泡汤了。张佐焱悲愤地意识到这点后,变得极其老实,“那我们就来说说青玉令吧。”
房小灵给自己再斟满了酒,眸子紧紧盯着杯中人的倒影。张佐焱眼睁睁地看着那杯子悬在半空中晃了晃,随即又是一下子被喝了个干净,登时脸色就不大好看。
“大体情况我已经从阿柳那里了解了,问题是,你……”房小灵迟疑了下,不知道应该怎么说才好。
“我之前就在揽香告诉过你,如无意外的话,我是站在巽清这边的。”
“就那两巨头,你意外发生的概率着实大了些。”
“张某人我身无长物,能影响我的只有两个。”他懒懒伸出了两根指头,缓缓道:“我的家人以及……唔,你知道我的嗜好的。”
“呵……”房小灵又仰头灌了一杯,“还真是不多。”这回,就不知道是真的认同还是嘲讽了,“柳莺莺的身份,你可别告诉我你什么都不知道。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的父亲张老太傅可是圣上那边的人,再加上你看上了刘楚手里的暗桩,我凭什么会相信你,张佐焱?”
张佐焱单手支着脑袋,手里把玩着白瓷杯,眼神迷离,脸颊由于酒意晕出薄淡的粉色。“就凭本大爷和他从小是穿一个开裆裤长大的,够不够?我好歹唤了他将近二十年的巽兄,这点情谊还是有的。”张佐焱顿了顿,继续道,“若我真随父的话,我现在也不会是一个流连于花丛的浪荡子,而是老老实实在朝里谋个不大不小的官职,再不济也能参加个科考玩玩;至于莺莺,刘楚可不是个好相予的货色,以我对他的了解,只要莺莺没有了利用价值,那么……”张佐焱比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反问道,“你觉得我可能为他卖命么?”
的确,张佐焱并非无能之辈,混个一星半点的官职还是没有问题的,而他现在的作为,无疑就是在自我放逐。如此说来,投靠刘楚的可能性就更低了,张佐焱对待一个定时炸弹虽不至于会亲手斩草除根,但敬而远之这点防备心是肯定有的。
房小灵沉吟了半饷,也找不出张佐焱半点错处来。无奈之下,她只好又倒了杯酒,直直灌了下去。
‘酒不醉人人自醉’房小灵莫名就想到了这里,随即手中的杯子也无声地滑落,视线渐渐模糊,最后那一幕定格在了那抹艳丽至极的红。
——曼珠沙华,毒中之毒,她竟是忘了……
她抬了抬眼皮,犹自挣扎着。高速运转的小脑袋瓜此刻也对她提出了抗议,就算意识到情况有异,她也是不能……“你!!”
“砰——”
脑袋磕桌的一记蒙响,换得君来鬼魅一笑。
“这酒母发挥的效力还真是不错,就是发作时间久了些。”男子笑得妖娆,摸索着把房小灵打横抱起来,放到了一旁的软榻上。“巽清那儿,暂时不能让你过去,多有得罪了。”
估摸着这点儿,两仪司的刺客若还没有确认巽清身上有没有青玉令,那可真是该自己请辞回家洗洗睡睡了。
张佐焱依旧披着那件招摇到底的大红袍子,大摇大摆地就这么走出去了。临行之时还不忘嘱托妈妈给他留着那间房,他出门给佳人买件好东西,去去就回。
妈妈收了银子,哪有不好说话的道理,立即眉开眼笑道:“张爷的地儿,我们自然是不敢乱动的,张爷尽管放心就是。”
张佐焱点了点头,便离开了。现在他确实该去一个地方,不过得换身衣服。巽清怎么着也得挨一记刺杀,自己穿了个大红就跑过去,八成连门都没进就会被赶出来了。
月黑风高杀人夜,正是贼盗好良时。
话说,回自己家也要像做贼一样从后门进的,恐怕这整个都城就只有他自己有这个殊荣了吧。他苦笑了声,从怀里掏出铁丝,熟练地三两下就搞掉了门上那把锈到不成样子的锁。可一道爆喝,直接吓得他手中的铁丝都掉了下去。
“逆子,你居然还晓得回来?!”
霎时,本来俊美无双的一张脸便像吃了苍蝇似的,黑了一半。“老爹,你怎么……”
“我怎么在此~哼!我若不在此,怎么逮得了你这个逆子。”张老太傅脾气依旧爆烈,怒声道,“今晚你跪祠堂,《策论》若是再背不出,你就给我手抄个二十遍!”
张佐焱瘪瘪嘴,反正抄也轮不到他抄,只是今晚恐怕出不去了……不知明天先生给自己的价码会不会再涨,想想还是做好准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