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海之滨,虽然是同样的见闻,但与王妙观不同,谈承业自有另一番判断。
他想道:看样子光凭实力,父亲还不足以胜过母亲。但他年轻,有勇有谋,以言语挤兑住母亲,使二人不至于动手彻底伤了和气。这真是最好的结果了!不愧是我谈承业的父亲!
于是叫道:“爸爸!爸爸!我在这里!”
郝仁疑惑地转过了目光,回头又去看身侧、身后,空无一人。
难道……是在喊我?我何时有了儿子?
只见这小孩十岁左右的年纪,口称“爸爸”,神情却颇有不恭,仰望自己的同时,眼神中却又带了几分审视的意味。
谁家的小孩这么拽?为何又要喊我爸爸?
他忍不住挠起了脑门,忽觉对方有点眼熟,却又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谈承业又招手,道:“爸爸!快!莲台,扶我上去!”
此时空中的灵气风暴已经停歇,天地灵气又稀薄了两三成,压力更低。凭着谈承业超凡境的修为,想要浮空而上绝非难事。但他生怕身形不够潇洒、姿态不够优美,又想到“父亲”的莲台王妙观二人已经坐过,自己却没有,岂非落在了他们身后?
当即开口,说出这既是请求、却又如同命令的话语。
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郝仁又转而向谈念娣望去,却见她虽然面纱罩住脸、裹住发,独立空中,周身却不自禁地散发着冷意,气势极为压抑,似是暴风雨前的宁静,又如火山即将爆发。
这一望之下,登时教他想了起来:
我擦,这小孩……不正是谈老倌么?
我见过中老年的谈老倌,见过三四个月的谈老倌,这十岁的谈老倌还是第一次见,难怪总觉眼熟。
所以轮回谷的种种后手安排,临死前的奋力一搏,原来是为了认我作干爹么?
心中这样想着,脸上不觉露出了慈祥的微笑,郝仁手一抬,海上果然升起了莲台,虹光洒落,化作九彩的花瓣,莲台宝光流转,仿佛直欲奔赴净土。
这真是郝仁此生凝成的最满意的莲台!
他洋洋得意,谈承业也洋洋得意:王观星和王妙观所乘不过七色,我这却有九色!可见同是儿子,毕竟有所偏爱,可惜他们一个是女人,一个歪了鼻子不够庄重!
莲台越飞越高,终于与郝仁、谈念娣持平,谈承业笑道:“爸爸,你能与娘握手言和,坐下来好好一谈,这真是极好的!”
郝仁一呆:啥?谈念娣不应该是我孙女么?怎么又成你娘了?
耳中似听到“轰”地一声,火山终于又爆发了,谈念娣叫道:“郝仁,你若再拦我,我与你不死不休!”
但见一只洁白、光滑的手掌自暗红的绸衫中忽然伸出,一把揪住了谈承业的左腿,将他拎着倒提了起来,顺带着气流的余波冲破了虹光,撕碎了莲台。
谈承业万万没想到,他这是“自投死路”,此时唯有哇哇大叫,喊爸爸救命:“爸爸!我娘疯了,你快拦住她!”
惨叫未绝,旁边又多出两道童声:“爸爸!快拦住她!这恶婆娘彻底地疯了!”
谈念娣的红裙伸展,化作绳索横着,将谈承业和即将逃走的两个小孩串成一串,倒吊在空中。
她的左手按到剑柄上,青光闪耀的剑锋登时化作了柔软的长鞭,往空中这么一甩,三小孩的屁股上各自吃了一鞭。
郝仁果然没有阻拦,意识到自己先前会错了意,仔细去瞧,有认出谈承业的经验在前,不费力地便叫出了两小孩的身份:这不是王婆婆和王大爷么?
怎么都在喊我爸爸?
他隐约意识到轮回谷众人的转世重生中,一定发生了什么偏差,有了什么疏漏,但又绝非此时的他所能想明白。
只好暂且搁置,转而去想:十岁的超凡境!这哪里是孩子,简直是人形的法宝啊!转世重生中一定还做了其他什么手脚,才能有这样飞速的进步!
偏偏要认我做父亲!若是不收,有点过意不去……
可若是开了这口,眼前的孙女却不认我这爷爷,恐怕真要不死不休!
一时为难,唯有沉默……
谈念娣打得痛快,但没过多久便渐渐消了怒气,开始心颤手软了。这边刚刚止歇,却见“王婆婆”王妙观已经在空中破口大骂了起来:“冷血、无情、残暴,就你这样的货色不配做我爹!”
郝仁愣了好半天,道:“孩子,你弄错了,我真不是你爸!”
“呸!软弱、无能、自私!”
郝仁:“……”
为何要针对我?
我明明已尽力了。
王婆婆当年在黄泉村中是多么和善的一位长者,怎么重生后十岁就会骂街了?
显而易见,一定是某位做娘的没有能好好引导孩子!
正自胡乱想着,忽听岸边不远处有人低声轻语:“出则衔恤,入则靡至。无父何怙?无母何恃?鲜民之生,不如早死……”
声音哀切,似是感怀自己的境遇,又似悲悯世人。
这话一出,登时王观星哇哇大哭,就连王妙观也红了眼眶、流出了泪水。
谈念娣手中已准备好的这一鞭子再抽不下去,与郝仁一起回头朝着岸边望,认出了站在岸边的两人,男子是七障门思惑堂的堂主鲍天和,女子是七障门的客卿长老白若离。此时站在风中低着头沉吟的正是后者。
白若离先前被天灾反噬重伤晕倒,此时却已经醒了。见到了这“疑似父子相见却不相认”的场景,不知勾起了什么伤心的往事,忍不住出口感叹,引起了大家的注意。
谈念娣看看她,又看看面前的三位年轻的谷主,想起了种种往事,不由地沉默了,久久伫立不语。
唯有郝仁一时发怔,这话有点触到了他的知识盲区:啥意思?无父无母,不如早死?只懂这两句,大概也应该就这么解释吧……但这明明是无比滑稽的一幕,你弄这么感伤做什么?
他抬头,正对上了谈念娣面纱中微微发红的眼睛,只听对方道:“郝仁,咱们是该回去好好聊聊了!”
这话没什么营养,不过是重复一遍而已,但谈念娣紧接着又道:“你三番五次坏我大事,这笔账总要算算清楚!”
郝仁又呆了:我自穿越以来,一直随波逐流,从未主动干过什么,何时坑过别人?怎么就三番五次坏你大事了?
这不是信口开河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