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光之底有玄色大门缓缓打开,二人身子疾降,在大门关上前穿了过去。
眼前朦胧,以郝仁的修为,也不能视物。这一刻,他似乎回到了若干年前,从摩天崖进入轮回城秘境时,也是这般光景。同样的一片茫茫,同样的不由己地前飞,不知身处何地,不知将往何处。
不同的是当时本有神意门众弟子相随,后来却被秘境之力所排斥,纷纷退回,唯有郝仁独身前行。
这一次手中却紧握着夏采芹的柔荑。
虽瞧不见人,但夏师姐的声音还是在耳边响起:“这是神道宗的‘万兵阵’,早已消失于历史的长河中,我也只是从师傅口中偶尔听闻。
“不过……居本门前辈猜测,北斗星域的‘七星诸天大阵’,便是神道宗将‘万兵阵’与‘七绝阵’相结合,又动用了另外的奇特的力量,使之成为世上无人能破、便是真仙闯入也有身死道消可能的绝世阵法。”
此时二人其实皆知:这所谓的“另外的、奇特的力量”,乃是星辰诅咒之力。
夏采芹又道:“这阵法我当然不会,只是估算着谈念娣当时身上的东西有限,诸般道器皆是从你我手中得取,故而对照余味反复试验,算是照葫芦画瓢。”
郝仁问道:“神道宗的旷世阵法,谈念娣如何会使?”
夏采芹道:“我猜她其实也不会,有人指点于她,教她一步步怎么做。故而这阵法布置出来,没有丝毫的杀伤力,唯一的用途是脱离此地。”
郝仁心觉有理,便道:“很有可能。当初谈承业曾托梦于这位大小姐,让她在轮回谷中指挥弟子做下种种布置,说不定便教了他布置这‘万兵阵’的方法。”
夏采芹又问:“但轮回谷的大谷主为何又知道此法?”
神意门七位弟子在秘境中得到奇门老祖牧池的“遗书”,此事早已告知郝仁,夏采芹却不知。
郝仁道:“轮回谷发觉吴田虎的身份后,其实是想以‘瞒天之术’相欺,助他们脱离牢笼,以为得手,不料瞒天之术被时光抵消了部分的力量,牧池境界又高,故而保持清醒却假做不知。神道宗的阵法,自然是当时从吴田虎的口中问出。”
轮回谷与神道宗相互弄鬼,最终全都化作飞灰。
夏采芹道:“如此一来,我便明白了。”
她似乎欲言又止,一时沉默了起来。
二人继续前飞,不知距离,也难以察觉时间。应该是很久之后,夏采芹才又开口:“郝仁!”
到了摩天崖这么久,自然早知道了郝仁的真名,而不是什么神雕侠杨过。
这次她没再叫“相公”,而是直呼其名,郝仁似乎松了口气,却又有些不适应,恍然若失。
夏采芹道:“我知你心中疑惑,担心我这般热情其中有鬼,会对你不利。其实……我也不知怎么解释,但……你真的多虑了。”
看来是真不知怎么开口,竟有些支支吾吾、吞吞吐吐起来。
郝仁更不知怎么接口,对方说的是实情,反驳不得,但却又不好直截了当地承认。
夏师姐忽然吃吃一笑,又道:“其实这有什么奇怪的,有什么值得怀疑的呢?你现在才多大?不管你是走的什么路子,哪怕歪门邪道也罢,毕竟却已是大乘境的修为……万古以来,世上可曾出过如此年轻的大乘境修士?”
郝仁沉默,心中想:我猜是没有的。
若不算在轮回谷秘境中悟道的时间,他其实还不到四十,就算将那错乱的时间算上,千岁的大乘境,也是亘古未有。
——不对,怎能忘了苏予宁的存在?那可是实实在在的五六岁的大乘境。
但话说回来,苏予宁有此修为,也多半是因郝仁:若非有他,便不一定有化星力为己用的法门,这使她直接跳过了真元积累的步骤。
这就是天命啊!
……念头忽然又起,郝仁急忙压下。
只听夏采芹又道:“有这样的修为,人长得又不赖,品性纯良——刚刚还一直在劝我不要与可怜人为难。这样的男子,我夏采芹主动一点,积极一点,哪怕是厚颜无耻一点,又有什么不能理解的,有什么可怀疑的?更别说……咱们在黄泉村中,还真真实实地做了一世的夫妻……”
听到此处,郝仁心中有些发怔:道理是这样……也没错。
我是大乘境的高人,年轻又轻,那些超凡境、圣境的女修士仰慕与我,不是再正常不过么?
郝仁不知她心境,不知二人当年同在黄泉村,其实却生活在两个世界,却隐隐察觉到了夏采芹语气中的苦涩之感,忍不住道:“师姐,我怎会觉得你厚颜?只是……一时还没做好准备,没有反应过来而已。”
夏采芹又笑:“哪里还能等你反应过来?你修为太高,哪怕是合体境我也没那么大压力,但却已是大乘,快要追上我师父的境界了。我越想越觉得,想要追上你的境界,与你站在同一高度,今生无望。”
郝仁道:“何必妄自菲薄,你是青云门的弟子,十大正派之一,五行真炼法举世无双;又是司辰剑尊的弟子,得授少昊剑意,能够跨境界对敌;现在又得了轮回谷的七星剑传承,加上天赋如此出色,前途实在不可限量。只是……需要点时间罢了。”
手背上忽然被掐了一下,夏采芹笑骂道:“鬼才要听你这一本正经的话!”
呃?不一本正经,难道我可以在此地选择不正经么?恐怕……不太合适。
只听夏师姐轻轻一叹,道:“我的烦恼,一来是……你我境界相差太多,二来是……你那位师父苏予宁。要是当初我们从时光牢笼出来,摩天崖没有从天外飞来,那该多好!”
郝仁不由地沉默了,好半晌,他道:“那怎么会呢?摩天崖飞来之事,或许在二十万年前便已注定,这是天命。”
他一时恍惚,陷入了微妙的感情中不可自拔,这回却没及时从“天命”中脱身。
真元悄然沸腾,有黑气自丹田生出,无声息地往无暇的道心上缠去。
便在此时,忽地有刺骨的凉意在脑门洒下,一个声音在他脑中喝道:
“杀了她!”
郝仁倏然一惊,直觉道心疯狂地跳跃,脚底又生出玄黄之气,压下了即将得手的天命劫气。
但他来不及庆幸,脑中一时只有一个念头:这是……
凉意又洒,那声音又道:“快,杀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