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剑心笑眯眯的让店小二把那半坛辣酱放下。
凌昊伸长了脖子，迟疑了一会，用勺子舀了一勺，拌在自己的盘中。
醮着辣酱吃了两口，他微微点了点头，随口道：“不错！比刚才好了些！我还可以再多舀些么？”
见这僵尸般的少年吃了一勺特制辣酱，居然面不改色，店小二也吓了一跳，连忙抢着说道：“可以！当然可以！你要是能吃完，这顿不用给钱的！”
沈剑心有些微微不悦，瞪了店小二一眼，对方乖觉得很，连忙不吭声了。
于是，凌昊又舀了一勺辣酱，就着凉拌驴肉吃了几口。
他是个真性情的人，觉得吃出些口味了，不禁又连舀了几勺。
这一下子，可把店小二吓坏了。
“客，客官，您慢些吃，千万别吃坏了肠胃。”店小二本是一句好心，可惜就是嗓门不由得提高了些。
坐在大厅里的其它客人们本来没有留意那柱子后面的事儿，听到店小二这一嗓子，纷纷将头脸转了过去。
一见两人桌上的那坛特制辣酱，众食客顿时议纷纷纷起来。
“快看，快看！又有不怕死的傻瓜想吃免费餐了！”
“上回有个壮汉，以为自己扛得住，才吃了三勺就辣晕过去。”
“这店里真好！隔三差五就有场好戏看！真有趣！”
“嗯，看这两个傻鸟能坚持几勺！”
客人们望着沈剑心和凌昊两人，评头论足，全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嘴里没几句好话。
沈剑心微皱了皱眉，不过一看凌昊吃得那么认真的样子，实在不忍打扰。
“哇！爷爷你快看，那个人长得好奇怪哦！”就在这时，坐在两人前方的那桌，一名绿裙少年扯着爷爷的袖子，蹩眉道。
绿裙少女的爷爷发须皆白，听到孙女的话，不禁摇头笑道：“天下之大，无奇不有！你觉得人家长得奇怪，人家还觉得你生得丑呢！”
“阿青才不丑呢！爷爷又逗人家！”那位绿裙少女娇嗔道。
“爷爷，他们两个是不是没有钱付账啊！宁愿吃那种东西！他们为什么不点少一些菜？那样不就有钱付帐了么？”这个名叫阿青的绿裙少女口无遮拦，也不知是天真烂漫，毫无心机，还是故作天真，尖牙利齿不饶人。
少女的爷爷瞟了一眼对面的两人，见他们衣着寒酸，也就不甚在意了，只是随口笑道：“世间百态，又岂是你能全明白的？家家都有难念的经，人人都有过不去的坎，要学会知足常乐！”
“知道了！阿青会知足常乐的！反正阿青才不会混到那般模样呢！”绿裙少女娇笑道。
她那银铃般的声音清脆好听，几乎厅内的大半客人都听得清清楚楚，纷纷对柱子后面的那两人嗤之以鼻。
自古以来，碗里有的人，素来都瞧不起碗里没的人。付得起帐的人，面对付不起帐的，总是会有些莫明的优越感的。
沈剑心的耳目何等灵敏，爷孙俩的话他自然听得一清二楚，不由得抬头看了看凌昊。
凌昊仍在朝自己碗里加辣酱，只是在少女说出这番话的时候，不禁怔了一怔，手腕在半空中定格了那么一刹。
沈剑心突然笑道：“我也觉得这驴肉少了些味道，给我也加些！”
说罢，沈剑心也从坛中狠狠的舀了一大勺，就着辣酱，大口大口的吃着驴肉。
这辣酱果然凶残无比，才一入口，顿时觉得一股火线直呛入喉，竟然比烧酒还要够劲。
就连沈剑心也忍不住面色一红，立刻运转真气，这才生生压下了喉间辣意，继续吃肉。
两人对座无言，你一大口，我一大口的吃着肉，那半坛辣酱迅速减少，瞧得旁人纷纷咋舌不已。
凌昊虽然什么话都没有说，可是他却并非什么都感知不到。
他知道自己虽然仍有神智，可是与常人毕竟大不相同，这如此辛辣的酱料配烧酒，吃到嘴中仍然只是寡淡。
他还知道，面前的这少年讲朋友义气，为了不想让自己难堪，宁愿陪着自己吃下那难吃无比的辣酱，也不想让自己觉得是孤家寡人，在旁人眼中的另类一枚。
至少，还有他在，还有朋友在！
这两个年纪相差数百年，但是心智差不多的少年仍在埋头大嚼大啃。
也许在旁人眼中，这两个小子就是傻瓜，就是憨货，但是在他们彼此心中，只有朋友和道义。
不多时，只听到这家阿里班驴肉店门外，传来了一阵嘈杂的脚步声。
紧接着，一队女真兵卒涌了进来。
这些女真兵个个头带狐尾毡帽，裸着半边肩膀，膀大腰圆，手里拿着明晃晃的家伙，显得粗鲁不堪。
一见涌进来这么多兵老爷，店小二连忙迎了上去。
“各位军爷，欢迎光临！”精明的店小二只来得及嚷出这么一句，就被一名毡帽兵推了个趄，差点一屁股坐到地上。
这队兵卒为首的是个长着浓黑大胡子的大块头，此人脸上有一道两指宽的刀疤，恶形恶状，一看就不是好惹的角色。
这大黑胡子目光炯炯，扫过整个大厅，凡是被他盯住的客人，无不低头，不敢与之对视。
最终，大黑胡子的目光落到了刚才说话的那对爷孙女身上。
只见这人带着亲手，大摇大摆的走到了爷孙俩桌前，大马金刀的坐下，将手中的厚柄鬼头刀呛啷一声，扔在了桌上。
众人见这大胡子凶恶，而那对爷孙女俩看起来弱小，纷纷皱起了眉头，敢怒不敢言。
大黑胡子瞧了瞧老爷子，又看了看那位名叫阿青的小姑娘，瓮声瓮气道：“你们认识老子么？”
爷孙俩似乎有些紧张，一脸茫然的摇了摇头。
旁边有几个自认为有点身子的食客忍不住跃跃欲试，想要开口劝阻。
不过，这几位年轻食客最多也只是作出愤愤不平的神情，却没有人敢当真站起身来说话。
因为坐在这大厅中用饭的，其实都是身家平平，若是真正有身份的，要么就把阿里班的厨子请到府中做饭去了，至少也要坐个二楼包厢什么的，怎么会坐在大堂呢！
何况那个大黑胡子可不只是面相凶恶，人家可是带着兵的，这些带毡帽的士卒一看就都是精悍的战士，绝非普通的军汉。
“你们不认识老子，那今天就让你们认识认识，老子是京衙府千夫长纥石烈，我手下带的这些都是锦毡兵！”
这位自称千夫长纥石烈的大黑胡子一开口，可把旁边的食客们给吓坏了。
锦毡兵是女真王帐麾下亲卫营，乃是精锐中的精锐，这位纥石烈大人居然是锦毡兵中的千夫长，论官阶可就真是大得没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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