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月如盘,夜风嚎嚎,宽阔的河面上卷起汹涌的波涛,一搜巨大的货船湾泊在山弯中,河水撞击着船舷发出哗哗的巨大噪音,应着嚎嚎的风声和远处山间的枭啼,在这深沉的夜里显得格外苍凉……
“少主,夜深了,回舱里歇息吧!”
一个温婉的女声忽然响起,借着碉斗上的摇摇灯火,隐约可以分辨出船头上的三道身影,说话的正是其中一个红衣女子,大风吹得衣裙紧紧的贴在身上,勾勒出一道曼妙的曲线,罗裙猎猎飞展恍若一朵猎猎燃烧的火苗。
咳——
一声轻轻的叹息缓缓响起,声音清悦又带着几分沉重,似有无尽的苍凉暗藏其中,中间的那名白衣男子随之缓缓的转过身来,紧了紧肩上的披风,瞥眼望了望远方的山峦暗影,双手往后一负,随即便朝着船舱缓缓而去。
身后二人赶紧紧跟上,隐隐做出护卫之姿,似是对周围的一切都充满了警惕之意。
忽然,另外一道魁梧的身影忽然猛地顿住,继而手搭凉棚,朝着远方的江面上仔细张望,此时身前二人也已经注意到了他的异动,也全都立刻止住了身形,做出了戒备之姿。
“怎么?彭老发现了什么嘛?”
红衣女子警觉的小声问道,目光不由自主的也跟着望向了江面。
作为南凌第二大河,小凌河常年水量丰沛,所以河道极为旷阔,而且越往南方又有极大支流不断汇入,这使得河面就越发的宽阔起来,直到此处河面已有数里之遥。
此时乘着月色,在宽阔的河面上隐隐似有一团黑影缓缓而来,方向正是三人所在的货船。
“在如此大的逆风天气暗夜行船,恐怕应该是冲着我们来的!”黑衣男子立刻急促的做出了自己的判断,声音苍老而浑厚,带着金属般的膛音。
“彭老所见不错,如此天气也只有这么一种可能!”女子随即紧张的对白衣男子道:“我看还是先到岸上避一避的好,若是漏了马脚可就麻烦了!”
“不可!”老者连忙断然阻止道:“若是我们走了,反倒会让他们起疑,我看不如赌一赌,我倒不信他们能够认得出易容之后的我们!”
“可万一被认出来呢?”女子显然对老者的说法有些抗拒,立刻发出质问。
不等老者继续多说什么,那白衣男子忽然打断二人道:“此处不是岸边,若想跳水逃走也不容易,倒不如就按彭老的说法赌上一赌!”
“可是……”女子还想继续说些什么,却立即被老者打断道:“好了研姑娘,我们已经没时间再多说了,赶紧进仓准备吧!”
说着,老者扶着白衣男子立刻走进了舱内,那红衣女子见此,也就只有无奈的跟了上去……
片刻之后,一艘千石桅船缓缓的靠上了货船,当两船还相距数丈的距离时,桅船上忽然窜出数十道黑衣人影,带着嗖嗖的破空声直接跃至货船之上,灯火之下,刀光如雪,煌煌闪耀。
此时货船上的保镖和伙计也早已经发现了不妙,一个个全都从船舱中拉着家伙窜了出来,双方顿时陷入对峙之中。
“何方宵小,乘夜等船意欲何为,难道看不到我们聚丰号的旗子吗?”此时从众人中走出一名蓝衫中年人,黑面短须,体格魁梧,双手负在身后,自有一番威风气度。
此人正是此船的船主,聚丰号的分属管事,陈成。
作为南凌国最大商团,聚丰号垄断了国中四成的药材生意,号中的大东主陈化先更是南凌少有的一名九阶大圆满武者,即便是在整个南域,也是赫赫有名的人物,就连南凌国主见了也需多给几分面子,绝不是一些江匪盗寇所敢招惹的对象,只要见了聚丰号的黑鱼旗帜就会远远避开,从未发生过今日这种情况,所以今日陈成才会如此拖沓。
“聚丰号?……”
黑衣人中忽然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继而从中缓缓走出一名挺拔男子,此人约四十岁上下,一身青衫儒士模样,只是那英挺的眉宇之间隐隐透着一丝阴冷诡诈。
只见此人微微扫了陈成一眼,微合的双目中带着一丝戏虐,幽幽的轻声道:“既然是陈东主家的船,我倒是应该给几分面子,你放心,只要你们船上没有裹挟我们要找的人,我们自然撤走绝不讨饶!”
陈成见此人如此拖沓,心中不禁也有了些许忌惮,语气也随之缓和了许多,随即接口试探着问道:“不知您是……”
对面中年人闻言,不禁微微一笑,随即从腰间解下一枚金色令牌,对着陈成轻轻一晃,“这个可认得?”
“这是……”陈成紧锁双眉仔细看去,顿时惊呼一声:“龙骧卫!”
看着陈成那一脸惊讶变幻的表情,中年男子将手中金牌一收,冷笑着道:“现在可放心了?”
陈成闻言连忙躬身赔礼道:“小的不知是龙骧卫的大人办事,多有冒犯之处还请见谅!”
男子含笑轻轻一摇手,“无妨!”说着朝着身后众人一摆手,“好了,动手吧!记住,不要坏了人家的东西!”
身后一众黑衣人闻言,顿时哗啦一下冲进了船舱,继而开始四下仔细的搜查起来。
对此,聚丰号的一众保镖伙计们自然不敢再出手阻拦,龙骧卫代表着皇权,没有人不知道,若不是自家东主的面子,恐怕人家连话都不会多说就直接宰人了,这让众人不免一阵的后怕。
而此时陈成更是一脸的忧色,他清楚,龙骧卫一旦出动就必有大事发生,自家的货船若是被牵扯其中,这个罪责可不是他一个小小管事所能够担待得起的。
想及此,他咬了咬牙,大着胆子凑前一步,躬身向着那为首的中年人小心问道:“鄙号此次运些药材去相马国,都是在有司衙门上挂了号的,恕小人愚昧,不知鄙号可有何不妥之处,小的回去也好向东主禀报!”
为首中年人闻言,只是轻轻一笑,“你不必担心,我们只是在搜捕几名朝廷重犯而已,舒某和你家东主也是故交,自然不会为难牵连你们的!”
陈成闻听对方自称姓舒,不禁心中一凛,顿时猜出了来人的身份,青玄宫一等护卫舒白羽。
舒白羽的大名在南凌都城丰凌城中几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如今先皇驾崩,二皇子登基,作为心腹之臣,这舒白羽自然水涨船高,随之晋封侯爵,就连圣王对其都礼遇有加,陈成自然对这个名字如雷贯耳。
反映过来的陈成哪敢再拖沓下去,连忙跪倒施礼:“小的拜见侯爷!”
陈成猜测的不错,此人正是此间朝中威名一时无两的一品大元,庐陵侯舒白羽。
此时见被人识破了身份,舒白羽不禁没有半点恼怒之意,脸上反而显出了一丝茵茵得色,伸手轻捋了捋颌下的胡须,轻嗯了一声道:“本候到此切不可声张,希望此事揭过之后,你能够守口如瓶,不要对外人提及,明白吗?”
陈成当然清楚对方的意思,很显然,这件事肯定十分机密,隐隐的,他的心中也有了一个猜测,除了那个人,恐怕再没有第二个人能够让一个堂堂侯爷亲自出手缉拿了。
想及此,他不禁更惊,机警如他自然想到了其中的危险,随即连忙叩头赌誓道:“大人放心,小的一定守口如瓶……”
就在此时,那群冲入船舱的黑衣人押着一群人从船舱内走了出来,大多数都是平民打扮,甲板上顿时喧闹起来。
“大人,属下都已经仔细搜查过了,船上的乘客都在这里了,请大人验看!”一名黑衣人走到舒白羽的身前插手施礼回禀道。
“都仔细检查过了?确定没有遗漏之处吗?”说话间,舒白羽冷冷的瞥了对面的黑衣人一眼,目光中透着森冷的寒意,黑衣人顿时如同刀剑加身,连忙惊惧的回道:“属下已经仔细的检查了数遍,确定并未有任何疏漏之处!”
“嗯!”舒白羽闻言,这才微微的点了点头,继而扫了面前那些平民一眼,然后缓缓的走了过去……
夜色褪去旭日东升,一夜的大风将空中吹得不见一丝云彩,天高风清,宽阔的河面上显得格外平静。
插着黑鱼旗的货船再次扬帆起航,顺着小凌河一路南行,此时宽阔的甲板上站满了人影,这些被惊吓了一夜的人们都在天亮之后聚集到此议论着昨晚发生的事情,每个人的脸庞上都或多或少的带着一丝忧虑……
左舷甲板上,一抹红色显得格外扎眼,只是此时却已不见昨夜的妖娆身姿,仔细看去,只见这抹红色的主人已经变成了一位体态臃肿皱皮鹤发的老妪,而在她的身边,还站着一白一黑两名魁梧的彪形大汉,此时三人手扶着船舷正自低声交谈着。
“恐怕这群家伙下一站就是安远城了,我看我们还是直接去相马国更加稳妥!”老妪眼望着远方,似是毫不经意的轻声呢喃着说道。
“不错!我也觉得应该改变方向去相马国,只要离开了南凌,风险会大大降低,退一步说,我们只要到了相马,还可以转道去大夏,他们总不会追到大夏去吧!”旁边的黑衣大汉也跟着小声的嘀咕道。
“哼哼……”白衣大汉闻言不禁发出一声冷笑,似是无意的低声嗫嚅着道:“恐怕那群家伙也是这么猜测我们的呢!”
旁边二人闻言顿时都是一惊,随即都是露出了深思的表情,片刻之后,黑衣大汉缓缓点头道:“没错!以那家伙的心思一定会猜到我们九成的可能是去相马,如此的话,这条路反倒成为了一条最为危险的选择了!”
“话是这么说没错,可留在南凌也同样的危险呢!”红衣老妪似乎有些起急,声调也随之高了几分,顿时面前的二人连连对他示意眼色,红衣女子连忙收住了声音,随而警惕的扫视了一眼周围,幸好周围嘈杂的人群中并没有人注意他们这边,这让众人也稍稍松了口气。
见没有引来注意,红衣女子这才继续小声的叹道:“继续留在南凌的话,恐怕以后都要这样说话了!”
闻言,旁边的大汉立刻狠狠的瞪了她一眼,红衣老妪见此顿时知道自己失言,连忙噤声不敢再继续多说下去,而黑衣人也连忙替他叉开话头,对白衣大汉轻声道:“不如,我们去陇山,那里山高林密极好藏身,只要在里面多一阵子,等风头过了,我们再转道去相马,您觉得如何?”
白衣汉子闻言脸上不禁露出一丝苦笑,缓缓点了点头,道:“咳,恐怕也只有如此了,不过……”说着他忽然话锋一转,继而说道:“在那之前,我们还得先和谢家取得联系才行,我们躲在深山中总还需要在外面留些耳目才行的!”
旁边二人闻言顿时齐齐点头赞同……
安远城白马西苑,赵毅如往日一样,站在池水之中挥刀劈斩着水面,而在他的旁边,孟天河和周杰二人一左一右同样挥刀猛劈,三人动作整齐划一,低沉的呼喝声极具节奏感。
虽然表面上看不出什么,可是此时的孟天河却显得有些心不在焉,昨晚的意外突破让他深受打击,一种前所未有的挫败感让地在地上躺了整整一夜,往日那高昂的斗志已经荡然无存。一颗心比这池水还要冰冷。
他并不是一个轻易言败的人,无论多么困难艰险他都不害怕,但是他最怕的是没有了希望,就像现在,修为突破到四层,经脉固化,就此断绝了他改修其他功法的可能,若凭借一部烂大街的武精决就想成为强者的话,那简直就是天大的笑话,这令他感到深深的绝望。
但是这些事情他并不想让众人再为他费心劳神,所以只是闷在自己的心里,没有告诉师傅赵毅和周杰,装做一副没事人的模样来,不让人发觉。
可是如此一来,反而让几乎出于崩溃状态中的他承受了更大的压力,恍惚中,连劈出了每一刀也显得有些散乱,精神时常出现走神的时候。
在这种状态之下,他毫无意识的挥斩着手中的长刀,而他并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悄然运起了武精决,进阶为四层武者之后,功法运转的速度直接翻倍,不知不觉间,他的体内开始逐渐聚集起一股真元。
而随着真元的数量逐渐增多,北斗星辰决竟然也随之缓缓的运转起来,而他还仍自沉浸在失落的情绪当中久久不能自拔,对于体内所发生的一切都是无动于衷,就似一种无意识之下的本能反映一样,任凭那股真元在两种法决的催动下逐渐加强着……
真元不断加强,孟天河猛然惊醒,也终于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可是此时局势却已经完全控制不住了,于是,让他始料未及又瞠目结舌的一幕就这样突然出现了。
随着长刀被用力劈出的瞬间,孟天河突然感觉体内有一股莫名的恐怖力量再也控制不住,突然冲入他的手臂,猝不及防间,再想将其压服却已然是来不及。
电光火石之间,只听轰得一声沉闷的炸响,水面就像被点燃了一般砰然炸开,数十丈的水面就如同是一面巨大的镜子,被巨力陡然崩碎,如沸的水滴爆响着冲上高空,水池中顿时化为一片琉璃般的晶莹世界……
啊——
随着一声惨呼,周杰顿时就被爆开的池水炸得倒飞了出去,重重的跌落在十丈外的花丛中。
而此时在炸开的池水中,赵毅虽然也是勉励稳住身形,可他却恍若失神般的愣愣看着漫空的水雾,一副被惊呆的模样,几乎是下意识的艰难吐出一个字眼——惊雷动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