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七点阿刚和妈妈才回来,奶奶的情况很不乐观,爸爸今晚留在医院守夜,母子俩洗漱完毕后就熄灯睡觉了。房间里的人翻来覆去,房间外的我辗转反侧。
“别瞎担心了,你不是说这次不会有事吗?”黑猫卧在橱柜上,只要轻轻跳一下就能抓到我的笼子,屋顶的老鼠还是叽叽乱叫,真是目中无猫。
“哎!心里总有种不详的预感……”我没精打采的低着头。
“喵!!!”黑猫敏捷的跳到了房梁上,恶狠狠的叫了一声,老鼠顿时安静下来。
“小声点,别吵到阿刚他们。”我抬头看了看房梁上的黑猫,被它怪异的姿势给逗乐了,“你可真是梁上好汉呀!”
“去你的!快睡觉吧!”黑猫眼睛已经眯成一道缝了,我差点忘记它是大学宿舍里最懒最脏的家伙。
“你说墙上出现的那个‘泪’字到底是啥意思呢?”我满脑子的事,哪里睡的着。
“字儿是从你脖子里射出来的,我咋知道!别想了,反正这都是老天的安排,快点睡觉吧!”黑猫有些不耐烦了。
“奶奶现在肯定很难受,请您千万要坚持住!”我心里默默念着。
不管发生什么事,太阳依旧按时升起;不管你心里有多悲伤,外面照样阳光明媚。天亮了,又是酷热的一天,黑猫还爬在房梁上睡觉,哈拉子滴滴嗒嗒的浇在我头上,想让我遗臭万年。
阿刚妈妈推开厨房门准备做早餐,她用乱棍将黑猫轰到院子里,我也被挂到了院墙的老地方,阿刚蹲在院中央的水龙头边刷牙,黑眼圈红眼睛,昨晚肯定也没睡好。
妈妈做饭很快,三两下功夫就端出一盘黄润润的蛋炒饭,嫩嫩的葱花撒在米粒上,香满全院。阿刚蹲在屋檐下吃的津津有味,看到黑猫哀求的怂样,他吝啬的从盘子里挖几个米粒撇给黑猫。
除了肉丸糊辣汤,我儿时最喜欢的就是蛋炒饭了,直到结婚后我还经常炒给老婆吃。不过,记得小时候我是不吃葱的,但阿刚却好像很喜欢的样子,难道历史是会改变的?
午饭时间爸爸才回来,脸上带着微笑。他拍拍妈妈的肩膀:“咱妈精神不错,今早还喝一碗稀饭,这会儿姐和姐夫在看着呢!”
“真是好消息,昨晚孩子还哭个不停呢!”妈妈怎么变的这么温柔,她平时对爸爸很凶的。
“可以开饭了吗?老婆。”爸爸抹了一下嘴巴。
“都没准备啥菜,要不让阿刚去门口买三块钱包子?”妈妈从口袋里捞出三块钱,急忙递给阿刚。
“记得买孜然肉馅的!”爸爸的声音真大,他最爱吃这个,阿刚跑到了小院门口了都还听的很清楚。
真是一顿愉快的午餐,每个人心中都藏着一种失而复得的小快乐。
中午的院子就像蒸笼,黑猫吐出舌头散热,口齿不清的对我说:“你看,没事吧?”
“嗯。”我点点头,抖抖翅膀给自己扇风。“这鬼太阳,听说黑色吸热,幸亏我长的是绿毛。”
“你这是在讽刺我吗?”黑猫生气了,“我去找个凉快点的地儿睡觉,你自个在这儿好好享受吧。”它撅着尾巴就走了。
“黑猫都睡了,安静的睡了,在我心里面,宁静的夏天。”我在笼子里哼着小曲。
突然传来一阵汽车喇叭声,“BBB……”大伙的午睡都被搅和了。
一个三十多岁的胖女人急匆匆的进了院子,脸蛋红彤彤的,她应该就是我的姑姑,五十五岁那年得了糖尿病。我朝着她叫了几声,想劝她抓紧减肥,可姑姑压根没注意到我这个鸟类。
“老黑!”姑姑的嗓门很大,老黑是我爸的外号。
“哦!来啦!”老爸一边回应一边往外走,妈妈和阿刚跟在后面。
“老黑......咱家老太太不在了……”姑姑声音突然压的很低,一头就扎进到爸爸的怀里。
沉默片刻之后,院子里瞬间被哭声填满了。
奶奶走了。
我的心也像炸开了一样,疼的要命。“奶奶呀!可怜的孙儿有话没法对您说,有泪没法为您流。”
一家人匆忙上了汽车,向医院赶去。
我在鸟笼里发疯似的乱撞,想把笼子撞开,想飞去医院看奶奶,可惜鸟笼不愿配合,一个劲的在空中摇晃。
“你这样会把自己给撞死的!”黑猫不忍心看我这样。
“我要出去!你得帮帮我!”现在也只有黑猫可以帮我了。
“喔喔喔!!!”鸡窝里传来的声音打断了我们的谈话,公鸡怎么会这个时候打鸣呢?
“小伙子,我可以帮你!”公鸡大叔竟然能听懂我们的谈话。
“喔喔喔……”又是一阵足有半分钟的长鸣。
“别急,请稍等一下。”公鸡的声音充满了自信,转眼之间,上百只麻雀从四面八方飞了过来。
“老板,这么热的天召唤我们过来,有什么事?”麻雀们就像训练有素的士兵,整整齐齐的排列在屋檐上。
“需要大家帮个忙。”公鸡语速很快。“喂!先帮我开门!“
“遵命!”两只肥肥的麻雀低空滑翔到窝棚前,用嘴巴衔住鸡窝大门的插销,娴熟的一扯,门缓缓开了,里面走出一只又瘦又老的花公鸡,鸡冠子都发黑了。
“老板!”所有麻雀齐声喊道。
“漂亮!别愣着,也帮我的小兄弟把鸟笼给打开。”公鸡抬头看看我。“大家都听好了!全体出动!一定要跟上刚刚从这院子开走的白色小汽车,查清楚里面的人去的是哪家医院,哪间病房,第一时间赶回来向我汇报。”
“遵命!”麻雀们在空中排成人字形的队伍,优雅的飞走了,这招肯定是跟燕子学的。
“老板,这门好难开呀!”两只胖麻雀堵在我的门前嚷嚷,“是新式的闸门,结构非常复杂。”
“废物,以后别说自己是开锁专家!”公鸡发起了牢骚,“没办法,那只好毁掉这个笼子了,造孽呀。”只见公鸡凌空跃起。“你们看好了!”可惜它老人家的弹跳力实在太差,鸡脑袋连我的笼子都没碰到。
“不好意思,太久没运动了!”公鸡很会安慰自己,脸蛋略微有点发红。
“喂!黑家伙,你试试把这鸟笼给扑下来。”鸡翅膀指着黑猫的方向。
“别这样叫我!”黑猫卯足了劲,结果比公鸡大叔跳的还低。
“哈哈哈……”两只肥麻雀乐的前仰后合,公鸡也忍不住噗哧一声笑了。
黑猫很不服气,转身爬上房檐,选了个合适的角度,它打算从房檐直接向下跳,顺势把鸟笼给扑下来,瞧那紧张的样子,就像奥运会上的跳水运动员。
“啪!”还是没有成功,黑猫来了个狗吃屎,嘴角都摔破了。
“小兄弟!算你是条汉子!“公鸡面对黑猫竖起一只翅膀,“这样吧!你把我驼在背上,等你跳到最高点的时候......好吗?”
“也只能便宜你了。”黑猫没有别的选择。公鸡那么瘦,黑猫驼起他应该也不怎么费劲。
“谢谢你们!”我很感动。
只见黑猫高高跃起,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到达弧顶的瞬间公鸡张开翅膀飞了起来,像个英勇的骑士,它用整个身体狠狠的撞了过来,鸟笼终于被撞飞了。
“啪啦!”鸟笼落在水池旁,开了一个大口子,我也被摔的眼冒金星。
“快出来吧!”公鸡一瘸一拐的走过来,“准备出发啦!”它应该伤的不轻。
这时,天上飞来了几只麻雀,看来是有消息了。“老板!老板!查到了!”最先落地的一只喘着粗气说:“它们去了中研医院,病房也查到了,其他人都留在医院待命呢!”
“漂亮!你们负责带这位小兄弟赶去那里,一定要见到老奶奶!”公鸡下了死命令。
我来不及说感激的话,就被几只麻雀家架上了天空,真的好久没飞了!
“小兄弟,接下来就看你的了!公鸡仰起头,左手把黑猫搂在怀里。
飞了大约十五分钟,我们落在了三楼某病房的阳台上,房间里只看到奶奶躺在病床上。
“你爸爸和姑姑去办手续了,其他人都在走廊里,应该很快就会进来,你得抓紧时间。”麻雀大哥已经帮我调查清楚了。
我小心翼翼的落到病床上,细细打量了一番,奶奶静静躺着,脸蹦的紧紧的,双手握着拳,她离开时应该非常痛苦。
“奶奶!奶奶!”我忍不住哭了,“我是你的孙儿,二十几年后的孙儿,我来看您了!您不能走,阿刚需要您……”我给奶奶讲我童年时的愿望,讲我长大后的生活,讲我对她的思念,还有很多憋在心里没来及的说的话,她似乎可以听到我的倾诉,紧锁的眉头竟然渐渐展开了,嘴角略微翘起。
“奶奶!我……”我有点语无伦次。
“啊?”奶奶左眼角微微闪了一下,滑出了一滴眼泪,我脖子上的眼睛顿时感到一阵酸痛,随即闪出了两道绿光,绿光瞬间交集在泪珠上,泪珠像有了生命一样,一点点变大,越来越大,渐渐裹住奶奶的整个身躯。
这时房门突然开了,阿刚和妈妈走了进来,看到了眼前这一幕,两人惊讶的张大了嘴巴,哇的一声晕倒在地上。
“里面怎么了?”外面传来人说话的声音,随后听到急促的脚步声。
“快走吧!”外面的麻雀在催我离开,它们没有发现奶奶身上裹着的绿色泪珠。
“好……奶奶,孙子要走了!”我依依不舍在看着她。
“刚……”从奶奶身上传来微弱的声音。“刚!”这次听的很清楚,是奶奶在叫我,她身上的绿光正在变淡。天哪......她睁开了眼睛!她在对我笑!
“快走吧!”两只麻雀拽住我的翅膀,拉出了病房。“你傻呀!人都来了!”它们怪我太矫情。
回到四合院后,我第一时间向公鸡和黑猫做了汇报,大伙举行了一场小型的欢庆会。
一切又恢复成原来的样子,公鸡在窝里吃食,黑猫在墙脚打盹,只有那摔坏的鸟笼还摊在水池旁。公鸡嘱咐我不用担心,只需要蹲在鸡窝上等主人回来。
天黑了,我和黑猫已经饿的前胸贴后背,这才听到阿刚一家人的脚步声,三个人手拉着手,脸上挂着藏不住的喜悦。
果然,他们没有追究鸟笼这件事。阿刚在鸡窝上找到了我,放进之前那个旧电视机盒子里,还为我准备了丰盛的晚餐。
一家人吃饱喝足后,趁着爸妈在看电视,阿刚跑到厨房来看我,他蹲在箱子旁,露出一副狡猾的表情,“神鸟别怕,明天就让爸爸把鸟笼修好!”他用手摸摸我的翅膀,“你知道吗?奶奶她没有死,是医生叔叔看错了,还有,奶奶的眼睛可以看到东西了,医生叔叔都说是奇迹,我好开心呀!”
“小屁孩,快去睡觉吧!叔叔我忙了一天,很困了!”我叽叽喳喳叫了几声。
这个晚上,每个人都睡的特别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