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朝回门之后,又是进宫又是忙理家,两个月将诸事处理完毕后,少不了走亲访友。
曾经的荣亲王府从亲王爵被降为郡王,府外不如往昔的烈火烹油,瞧着似乎萧索了不少。
罗慕玉下了阮国公府的马车,已有荣郡王府的大丫鬟亲自来迎,只听那绿衫儿丫鬟笑道:“阮大奶奶来的好巧,今儿凤大奶奶也来瞧二奶奶了呢。”
“哦?”罗慕玉心道有趣,微微笑着,“赶巧了,快领我去瞧瞧她们。”
杨雨柔今日也来瞧明喜?
安顺帝原名“齐明”,明喜封号与其相冲,为避讳已改为“敏喜县主”,不过,即便是改了封号,女人出嫁之后,再大的封号也没了多大的价值,得全部都跟着男人来。
罗慕玉进了院子,杨雨柔施施然迎了上来,身边还跟着一名小少年,小少年长相阔朗,身子挺得笔直,端的是好教养,旁边还有一位小姑娘,和杨雨柔相貌极为相似,瘦瘦的瓜子脸,水盈盈的双目,瞧着便是个美人胚子。
“福哥儿,雅姐儿,去给你舅母见礼。”杨雨柔将女儿的手一松,抬头一笑。
阮轻楚是杨雨柔表哥,杨雨柔却直接让孩子们称呼罗慕玉舅母,并未按理唤表舅母,可见其亲昵。
只见福哥儿和雅姐儿一同前来,分别朝罗慕玉行了礼,罗慕玉笑了笑,亲自打赏给两个孩子,心道,幸亏今儿备的礼多,否则便要丢人了。
福哥儿和雅姐儿得了赏,高高兴兴一边玩耍去了。
杨雨柔过来携罗慕玉的手,温温和和道:“嫂嫂何时来我府上做客,我七年未曾见你,咱们得好生聊聊。”
“雨柔姐姐见外了,”罗慕玉抿嘴掩笑,故意露出狭促之色,“今儿被我逮着了,方才开口邀请我,难不成没见我,你便不打算请我了?”
杨雨柔作势在她手背上揉了一把,眨了眨妙目,嗔怪道:“明知道我好欺负,还来编排我。”
“我哪里敢。”罗慕玉吐了吐舌头,她胆敢对天发誓,她绝无旁的心思。
罗慕玉心道,你是无敌女主,整个世界观建立在你身上,我欺负谁也不敢欺负你。
明喜早就被二人笑声给惊动了,她托着肚子,从床榻上起身,伸出个脑袋来,道:“你们说什么呢?这么好笑。”
罗慕玉见她挺着肚子,忙三步两步过去,将人给稳稳扶住了,再将其榻上一塞,按住她的肩膀,惊慌道:“你如今身怀六甲,莫要胡乱动。”
自两年前羯人攻破京城,齐格于战乱中失踪,明喜神经崩溃,一路奔逃寻找,不巧将孩子掉了,如今能重新怀上,实在要精贵养着才好。
明喜却笑容满面,抚上微微凸起的肚子,微垂双眸:“如今有夫君在,我便不会有事。”
杨雨柔和罗慕玉对视一眼,二人心里门儿清。明喜病情得以恢复,但性子依旧单纯,若是换做别人听着话,指不定以为她要炫耀相公呢。
杨雨柔捂着帕子,“哎哟”一声笑道:“不是我说,媳妇们都说你养得可好了,齐世子体贴温柔,我们都羡慕得不行。”
说来也是好人有好报,齐格那日领着一群地痞与羯人在城上交战,互砍间不小心跌下城,掉在尸体上昏死过去,运气好逃过一命,事成平息过后,又被人给挖了出来。
因原齐世子和三皇子二人给羯人指路,均被扣上了卖国贼的光环,景仁帝回城之后,将齐世子的世子之位削去,再流放至西北劳作,连带着和阮灵韵婚约也取消了。后安顺帝仁厚,不计较荣亲王府过失,只追究齐世子一人,为以儆效尤,新皇将亲王爵降为郡王爵位。
爵位有,总比没有要好,最后,这王爵位还是落在了齐家老二齐格的身上。
罗慕玉调笑道:“你还用得着羡慕?你都已经有两个孩儿了。”
此话一出,二人齐齐转头,明喜性子纯良,忍不住率先道:“那你也要快些,莫要让大哥哥着急。”
杨雨柔的话还顶在喉咙口,谁知却被她抢了先,不过转念一想,明喜这话似乎太直白了。
简直是,直白得可爱。
“哎哟,笑死我了……”杨雨柔捂着肚子,笑得浑身颤抖,可依旧保持着淑女风范,笑都比旁人笑得好看。
忽地,罗慕玉脑中浮现出阮轻楚每晚上焦急、求而不满的模样,俏脸蓦地一红,忙指着二人跺跺脚,喝道:“你们俩,是打好主意,联合来笑我呢?!”
明喜却眨眨眼,眼中一片懵懂之色,脸上毫无表情,只是极为坦然地应道:“我没有笑你,怎么了?”
“唉!你们……”罗慕玉被气得够呛,话才说到嘴边,突然胸口一闷,一股难受的酸气儿从喉咙顶上,还未反应过来缘由,身体的本能令她不自觉地弯腰,嘴一张,呕出了一声。
杨雨柔和明喜愣在当场。
接着是第二声,第三声,没完没了了,罗慕玉呕得难受,整个人都靠在了架子上。
片刻过后,二人脸上均是喜色,杨雨柔忙拉着她,将人往榻上塞,笑道:“不得了,不得了,妹妹有喜了,恐怕表哥了要乐上了天。”杨雨柔表嫂都忘记叫,兴奋得直接喊妹妹。
罗慕玉一片茫然,忙摆摆手解释道:“兴许是吃坏了东西……”
“我们都是过来人,哪里有假了!”杨雨柔欣喜之色溢于言表,忙缓声道:“你莫要乱动,让表妹给你派个郎中来瞧瞧。”
明喜依言请了郎中过来,郎中探脉一看,果然是滑脉,二人欢天喜地地往外递信,不过许久,下班的阮轻楚一路急行,亲身前来荣郡王府接人。
杨雨柔笑弯了双眼,将罗慕玉扶起来,朝院外努了努嘴道:“这下轮到我们羡慕你了,快出去罢,且要小心看着路。”
如今阮轻楚成婚,表哥表妹自要避嫌。
罗慕玉还没跨出荣郡王府门槛,只见眼前一花,紫色官服的阮轻楚如同一阵小旋风般,“唰”地一声来到她的身边,他伸出大手环住她的腰,一手端着她手,好似抱着个老佛爷。
阮轻楚凑了脸过来,又惊喜又担忧:“玉儿,你没事罢?可有不舒坦?可走得动?”
“我没事,你莫要太紧张。”三个问题一齐下来,要让她回答哪一个?
罗慕玉只觉得哭笑不得,她身子好得很,现在骑马绕几圈都没事。
当然,如果她敢玩骑马运动,她觉得阮轻楚会死给她看。
“不紧张不行,你如今怀着孩儿可金贵,在外随意乱走可不妙,跟我回去好生休息,府里的事儿都交给三婶罢。对了,还要吩咐厨房炖点补品……”阮轻楚欢呼雀跃地说了起来,若不是扶着罗慕玉,只怕要当场闻歌起舞了。
他意外当爹之后,接踵而至的是深深的忧虑,十个月,居然要怀十个月,他恨不得现在就变个孩出来,免得罗慕玉受生育的苦难。
听他啰啰嗦嗦说完,罗慕玉瞪着双眼,只觉得他比她病得还严重,妥妥的孕前恐惧症。
罗慕玉嗔他一眼,嘟哝着嘴道:“我在你眼里和纸片儿似的,风吹便倒了?”
阮轻楚心中苦笑,可不是呢,我就怕风把你给吹倒了。
但是,嘴上却不能如此说,否则便要犯政.治错误,他腆着一张嫩脸,笑呵呵地道:“夫人勇武非凡,身强体健,为夫自甘不如。”
“这话还像话。”罗慕玉抿嘴一笑。
“哎,只是苦了为夫了,十个月……”阮轻楚郁闷地垂头,开始小声碎碎念。
此声音虽小,却逃不过罗慕玉耳朵,她心中赧然,脸颊一红,往他手臂上掐了一把,小声抱怨道:“在人家府外,你瞎说个什么呢。”
“为夫什么都没说,咱们回府说。”阮轻楚抛了一个媚眼过来,那高挑精致的眼尾,仿佛蕴着一股说不清的情意,看得罗慕玉心脏漏了一拍。
实在是太过分,长相美貌便可以欺负人了……罗慕玉心中不满,十分不满。
“为夫错了还不成,哎,夫人你打我……”
二人打打闹闹相携而去,小夫妻幸福的模样,简直羡煞旁人。
附近院墙角的落中,一身朴素蓝裳的齐格慢慢走了出来,淡淡的夕阳照应在他的脸上,似乎扫去少年那时的阴郁,取而代之的是成熟和坚韧。
他肃立街边,远远地眺望着卷起烟尘的马车,随即自得自乐地笑了起来,心中甚是满意。
看着她幸福,他便足够了。
不过,如今他也找到了属于自己的幸福,少年时期萌动的心,早已随着岁月的洗礼,已然成为尘封的过去。
该过去的过去,该忘记的忘记。
齐格望着不及从前奢华的荣郡王府大门,却不觉得有所不满,心中反而被一股浓浓的爱意填满,他旋即一笑,不禁感叹道:“这才像个家。”
那是一股前所未有的,充实的,家的感觉。
“有她,就有家。”
他撩摆大步迈入府门,犹如投入她的港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