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我正欲继续追问之际,口袋里的却忽然响起来。
掏出一看,竟是家里打来的。
从前一个人在外求学多年,奶奶几乎就没怎么给我打过电话,这好端端的。
我心里莫名浮现一丝慌乱。
“喂……”还没等我继续说下去。
电话那头苍老的女声已经率先拉开了哭腔,“大小姐。快回家来一趟吧,老太太她,老太太她……”
是侍候了奶奶多年的老妈子孙妈。
“孙妈!我奶奶怎么了?”
“老太太她怕是不行了,前两天医院已经下了病危通知书,老太太吊着一口气儿,一直念叨着您的名字……”
“好好好,孙妈你好好照顾奶奶,我这就回去!”
我手忙脚乱的搁下,便开始整理东西。
“我陪你一起吧,总得见见。”
“好。”
其实我哪儿听清顾瑾他到底说了些什么,只是本能地答应着。
一路上,顾瑾开车,我心里担忧着奶奶,不免有些走神,两人相顾无言。等回过神,已经到了医院门口。
顾瑾泊车,我先一步去的病房。
却直接被二婶儿卢巧卉给堵在了门口。
“二婶儿。”饶是心底万般嫌恶,出于礼貌,还是得喊一声。
“哟,咱们大小姐这是知道回来了?可真是会挑时候啊,这一去学校几个月连点儿音讯都没有。怎么,知道老太太不行了就赶着回来抢遗产呐!”
瞧她那阳阳怪气儿的样子我就恨不得一巴掌呼死她,再三地呼吸了几口气。强忍下心中的怒意,耐着性子道:“二婶儿,再怎么说您都是慕家的媳妇儿,这奶奶不过是病了。老人家嘛,也是常事儿,怎么到你嘴里就变了个意思?莫不是您天天没盼着奶奶好呢?”
“你!”二婶儿顿时语塞,不免恼羞成怒,“怎么?大学就是教你怎么伶牙俐?跟长辈说话的?你这点教养!也是没爹没妈的孩子自然是没人教!”
她的眼中透露出明显的不屑,一张小嘴嘬得尖尖得,仿佛是鸟喙,尖尖的一下下地啄着我那早已深埋在内心深处的痛楚。
“作为长辈,您这么跟晚辈说话,合适吗?”
肩头忽然一重,回头正对上顾瑾深幽的长眸,暖意顿生。
他这是在替我抱不平。
“你又是谁?我们家的事情什么时候轮到你一个外人来管!”
“抱歉。”顾瑾冷冷地扯了扯嘴角,“方才忘了自我介绍了,我是长安的未婚夫。顾瑾。”
“呦呵!”二婶儿不得了似的盯着我,“慕长安,你都不觉得丢人吗?老太太送你去念书,你倒好还给招个男人回来?怎么这是看上我们家的财产,准备倒插门儿的意思?”
我原本倒也还好,只是这会儿她忽然找顾瑾的难堪,顿时就不行了。
爸爸给你两分颜色,你倒开起染坊来了,爸爸的男人是你能够菲薄的么?我能欺负,别人不行!
“卢巧卉,我给你脸叫你一声二婶儿,我不给你脸,你充其量就是个填房的,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我现在还是慕家的大小姐,谁给你的胆子这么跟我说话!”
才刚说完。不经意却瞥见顾瑾似笑非笑的表情,暗自掐了他一把,便兀自推开了病房的门。
一见是私人病房,我自是放心不少,生怕二叔二婶这俩钱串子趁我不在的时候苛待奶奶。
要说平日奶奶身体康健我自是不做这些无谓的担心,可是眼下。
唉……
我望着病床上已经完全不成人性的奶奶,咬着唇,愣是将那已然在眼眶中打转的泪给憋了回去。
正巧遇上孙妈端着汤盅进来,见到我不免又开始抹眼泪,“大小姐,您终于回来了!”
“奶奶情况怎么了?”
“老太太今天这一天儿都还没醒呢,她昨晚儿晚上还一直叮嘱我,说是等您到了一定让我把她喊醒。”孙妈搁下手中的托盘,轻手轻脚地走到病床前凑到奶奶耳旁唤了两声。
许是听到了我名字,原本一直双眼紧闭的奶奶终于缓缓地睁开了眼皮子。
她看上去十分不好,脸色拉簧枯槁,眼眶都泛了黑,深深地凹陷下去,颧骨和下颌之前也深深地凹陷着,消瘦的脸上完全是皮包骨头,没有一点正常人该有的活气。才三个月不见,竟已经苍老至此。似乎真就像孙妈说的,全凭那吊着的一口气在等我回来。
“奶奶。”我乖巧地走到床边,从方才一踏进医院的大门,我就不再是那学校里没心没肺的逗逼女青年了,我是慕家大小姐,肩上担负的是慕家的责任。
“长安回来了。”奶奶声音有些异样,带着几分明显的空洞,干枯得仿佛来自那遥远的地狱。
她颤颤巍巍地朝我伸出手,我会意,立马上前将她的手捧在手心儿里。
“奶奶,没事儿的,你就是生病了,回头长安让医院安排最好的大夫,您肯定会好起来的。”
“傻丫头。”奶奶极为勉强地扯动着嘴角,似乎想要露出一抹宽慰我的笑容,然而却有些力不从心,“自己的身体奶奶自己知道,没什么好难受的,奶奶这辈子啊,该享的福都享过了,倒是你,奶奶最放心不下的是你啊。”
“奶奶。”我有些哽咽,这才想起一旁的顾瑾,遂将他拉至奶奶跟前儿,只是还没等我开口,奶奶却先一步开腔道:“您来了。”
顾瑾点了点头,也不多做言语。
两人似乎早已相识。
“长安你跟孙妈先出去吧,我有些话想和先生单独聊聊。”土节扑扛。
我自是知道奶奶口中的先生指的是谁,心中虽然惊诧,却还是老老实实地跟在孙妈身后退出了病房。
“姑爷终于还是来了,我就知道他一定会来的。”
孙妈的话,听得我有些莫名其妙。
狐疑地盯着她,“你怎么知道他是姑爷?孙妈你知道对吗?”
孙妈摇了摇头,“倒是也不是很清楚,不过我记得当年大夫人生下您的时候,那位先生也就是姑爷他到家里来过,这么些年过去了,依旧是这模样一点儿都没变。”
孙妈的话顿时犹如惊雷在我耳畔炸响!
也就是说,从头到尾奶奶对这件事情都是了如指掌的?
我忽然觉得有脑子里点儿乱,这事情透着一股子怪异,隐隐之中总觉得还有什么是被我忽视了的。
奶奶,顾瑾,他们到底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顾瑾对我这么多年的守护,真的只是单纯地出于喜欢吗?
真相似乎并没有那么简单。
我不依不饶地缠着孙妈追问,可孙妈似乎已经把她知道的全都告诉我了,只是后来,似乎无意间想起一事儿,略有些踌躇,好像是在犹豫该不该告诉我。
“孙妈,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吧,这关系到我一辈子的幸福!”
听我如此一说,孙妈这才四下张望了两下,压低嗓子道:“老太太有没有跟您提起过如意玉坠的事儿?”
“是这个吗?”我轻轻地将压在衣服下的玉坠子拉了出来,送到孙妈眼前。
孙妈一见到这东西,原本平静的双眸顿时浮现诧异的光芒,“我愿以为老太太不会将这东西交给您的。”
“这玉坠子?”
“这是您一出生便含在嘴里的东西。”
我的手猛地一抖,幸亏玉坠子是系在绳子上的,否则铁定掉地上砸个粉碎。
还没等我来得及再次追问,那边二婶儿已经搬来了救兵,也就是我二叔慕正宇。
“长安回来了。”二叔对着我装模作样的一番客气。
“二叔。”
“没大没小的东西。”二婶儿在一旁冷哼着。
孙妈的脸色有些难看,她到底是照顾了我奶奶一辈子的老人儿,见我受委屈自是不依。
我悄悄地扯了扯她的衣袖,病房内顾瑾和奶奶不知道在说些什么,我一颗心全奔那儿去了,哪还有心思在这儿跟卢巧卉溜嘴皮子。
我二叔还不知情,正欲推门进去,却一把被孙妈给拦了下来。
“老太太在里面会客。”
孙妈的意思很明显,二叔自然也不敢打搅,老老实实地领着二婶儿在门口候着,直到不久后顾瑾站在门口冲我招手。
我二叔看了一眼二婶,似乎在是在询问,或许他从一开始便以为我奶奶会的客人是岑律师吧。
“我可不敢说,你还是亲自问你的好侄女吧!”
“二叔,这是我未婚夫,顾瑾。”我随手指了指顾瑾的方向,并没有多做解释的意思,带着孙妈重新回到了病房。
我二叔一进来脸色就不大好,本来成天心里就七上八下的担心我会分走家产,这下倒好,原本孤家寡人的我又多了个靠山他自然是做不到淡定了。
“妈。”
还没等我二叔开腔,奶奶便先一步对众人介绍道:“这是我慕家的大姑爷,这门亲事也是早在长安刚出生就定下了的,任何人有意见就是跟我老婆子过不去。”
奶奶这会儿看起来明显比方才多了几分精气神,我脑海中蓦地浮现“回光返照”四个字。
她的话显然是说给二叔二婶听的,奶奶从前就是个精明人,哪怕如今病入膏肓,也依旧洞悉一切事情。
“安排我出院吧,这里边儿憋闷的很,还是老宅子里舒坦。”
其实我二叔巴不得奶奶早点有事儿,这节骨眼上出院对他来说简直便是再好不过的事情了,我自然不会答应,只是奶奶的意思向来没有人能够违背,无奈之下只能给办理了出院手续。
老宅子依旧显得有些荒凉,大大的老式建筑物群无声地诉说着百年来的孤独,白色的墙体早已染上黑灰色的霉迹,偌大的院落中除了一色枯黄的树叶,再也看不到多余的颜色,哪怕夏天,老宅里也从来不会有鲜花的盛开。
站在大门外,竟莫名有些发慌,若非我常年居住在此,恐怕真会以为这是一处废宅。
奶奶一出院便命孙妈将她推回卧室,也不准我们去打扰。
因为对外只说顾瑾是我的未婚夫,自然不能同住一屋,孙妈出于考量还是将他安排进了客房内。
晚饭后,我们便各自回房了,从前只觉得老宅有些阴森,这会儿独自一人坐在空置已久的卧房内,竟会有种不安的感觉,只觉得一股子突如其来的凉意渗透进皮肤里,整个人的神经也一直绷得紧紧的。
那样的感觉太过于诡异,也太过于熟悉,我闭了眼,甚至不敢再想下去。
老宅毕竟太老了。
我叹了口气,身子向下一滑,整个人便完完全全地滑进了浴缸中,洒满百合干花的洗澡水渐渐没过我头顶,温柔地将我包裹着,忽然便有种不想出来的感觉。
外边儿的世界有着太多无法想象的恐惧,有着太多无法解答的谜题,好好静静吧,水下真舒服。
我尽可能地放松自己的肢体和意识,将自己隐匿得如同一片花瓣,直到整个身躯渐渐渐渐有种被束缚的感觉,身上的凉意令我冷不丁儿打了个寒颤。
猛地睁开眼,却什么都没有。
四下一片寂静。
我轻轻地拍了拍自己的双颊,准备起身,还没得及跨出浴缸,身子忽然一轻,整个人已经被顾瑾给拦腰抱起。
“老婆。”
他深深地将脑袋埋进我颈窝中,似有些贪婪地呼吸着,身上一股子明显的酒气。
我略有些心烦气躁地皱起眉头,认识这么久,第一次见他喝酒。
纵使已经开口言爱,这个男人我依旧一点儿都看不懂,从头到尾他高贵得一尘不染,我永远只是匍匐的臣民。
顾瑾啊,真希望有一天你能对我摊开心扉,毕竟我在你面前几乎透明。
今晚的他仿佛完全变了一个人,墨澈的长眸微微透着一丝猩红,不顾一切地在我身体里驰骋,似乎要冲破我这层庸俗的肉体直达灵魂最深处。
我默默地承受着,强咬着牙根儿不让自己发出一点羞人的声响,似乎是在无声的抗拒。
他见我一直紧绷着,他的动作变得愈发急切粗暴,就像是在惩罚不听话的玩偶,想我一个初尝雨露的女孩儿,哪里禁得起这样的刺激,三两下便变得服服帖帖,明明心里是抵触的,身体却不由自主地弓起腰迎合了上去。
心中的怨怼最终尽数化作令人面红耳赤的靡靡之音,在黑暗的夜里久久激荡。
“长安,对不起。”
清冷的男声似有若无地在我耳畔划过,睡梦中的我猛地被惊醒,甚至还没等我反应过来,屋外已经传来哭天抢地的声音。
心下一沉,掀了被子便冲了出去。
“大小姐,老夫人她……没了……”孙妈许是正准备来叫我,正巧走到半路,见到我当场就哭出了声儿。
我不敢置信地瞪了双眼,在那片刻脑中是一片空白,没有任何思想,只是凭着本能,如同一具行尸走肉般地往奶奶的卧室走去。
卧室内依旧很暗,终年不散的线香烟雾淡淡地缭绕。
床前,二叔二婶儿哭得惺惺作态。
“出去!”我觉得自己此刻的脸色肯定非常难看。
二叔二婶儿许是被我这突如其来的冷呵给惊住了,好半天愣在原地没反应过来。
半晌儿,二叔还没开腔,二婶先插着腰就起来了,指着我正欲开骂,我一把抄起一旁桌上的水果刀,恶狠狠地指着她,“滚!”
二婶儿明显吓了一跳,倒是我二叔,难得的镇定,略有些疑惑地打量了一眼,便拽着二婶出去了。
“姑爷知道了吗?”我问孙妈。
孙妈摇头,“里里外外找遍儿了,没瞧见。”
“知道了,孙妈您也出去吧,我想跟奶奶单独待会儿。”此时的我,已经无暇顾及其它。
由他去吧,虽然心底莫名有些抽痛。
孙妈带上门出去了,屋子里便愈发显得沉寂,面前的花梨木老式雕花床上是奶奶已经逐渐发凉的身躯。
我跪坐在奶奶床前,两行灼热的泪缓缓地自脸颊滑下,慢慢变凉,凉至心间,我死死地咬着下唇,明明口腔内已经充斥着一股腥甜,偏就是任性地不愿出声儿。
空气中,似乎还在回荡着一阵绵长的叹息。
只是我,忽视了。
“奶奶,真的是我命硬克亲吗?”
也不知到底过了多久,身上终于可是渐渐发凉,我低头望了一眼,才想起自己又忘了穿鞋了,冬日的清晨,总是带着决绝的寒意。
顾瑾依旧没来,我忽然没来由地想起先前那声不甚清楚的“对不起”,心下不免慌乱,他到底要干嘛?
孙妈最终还是担心我,开门进来给我披了一件外套。
遇上我询问的眼神,依旧是无声地摇了摇头。
寻来给他打电话,只有那温柔的女声一遍遍的sorry。
顾瑾他,就这么无声地消失了。
连一句道别都没有。
所有一切都仿佛只是一场惊心动魄却情意绵绵的梦,梦里有鬼有爱有情有殇,而我竟抓不住它的尾巴。
眼前的世界轰然崩塌,空白得只剩下我一人。
整个人钝钝地摔在地上,那种感觉就好似腹背受敌,浑身是伤,连呼吸都是疼的。
我们慕家虽然家大,奈何人丁单薄,到我父亲这辈儿就只剩他跟我二叔了,如今我爸妈也去了,奶奶的葬礼自然只有二叔去操持了,没有长辈还在,我这个小辈去插手的道理。
二叔的女儿名叫慕晓晓,大我一岁,说起来我也算是我堂姐,是个三流模特儿,平日里根本不着家,估计这会儿也是冲着奶奶留下的遗产被她老妈硬生生召唤回来的。
哪怕是守灵这么严肃的场合,依旧是袒胸露乳外加迷你超短裙,也不知这是要穿给谁看。
我奶奶生前便不喜欢慕晓晓和她妈,现在的二婶卢巧卉是小三上位,当年我二叔正房太太在世时两人便勾搭上了,而慕晓晓则是上梁不正下梁歪继承了她老妈大部分的“优良传统”。这也难怪奶奶偏心我,毕竟总共也才俩孙女儿。
“不是听说你有未婚夫了?人呢?”慕晓晓一进门便东张西望,她从小便爱跟我比,大概是想看看我的男人有没有她的出色吧。
“对了,侄女婿呢?”二婶早就注意到顾瑾不在,这会儿得了机会自然是要出来当着亲朋好友的面儿寻我难堪。
我淡淡地瞥了她俩一眼,转身跪倒了奶奶灵柩旁,不再言语。
二婶自讨了个没趣儿,又不愿就这么白白放弃嗤笑我的机会,兀自一人在一旁自言自语起来,“这人呐,好赖立马分明,先前还正儿八经地出来袒护,这会儿老太太一死便没了踪影,可不就是看上我们慕家的财产了,他肯定是知道老太太啥也没给你留下,不要你了!”
二婶这么一说,慕晓晓也不由得跟着笑出了声,“不会吧,长安堂妹,你还找个倒插门儿的啊,我以为你这心高气傲的,起码得是个什么总裁什么的,想不到你,哈哈哈哈……”
我默默地垂着头,一动不动地跪着,奶奶灵前,我不想跟她们计较,打扰了往生者安息。
她们俩一唱一和地折腾了一会儿,见我一副爱答不理了模样,逐渐也就没了兴趣,一人留下一个白眼,扭着屁股便走了。
来往的宾客不多,傍晚差不多便送完了,按照家乡的习俗,老人家过世的尸体必须在家里停三天,结果天才刚擦黑,二叔一家子便全都溜没了影儿。
天色愈发黑,没一会儿整天天际便仿佛罩上了一块墨色的布,别说月亮,就是连一颗多余的星星都没有,四周一片万籁俱寂。
此时的堂屋已经完全被布置成一片白色,高高的条桌上,供奉的是奶奶慈祥的遗像,两对白蜡烛忽闪忽闪地跳跃着火光,将照片里的人像照射得有些阴森,大堂的正中央便是已经穿上黑底印红色铜钱花样寿衣的遗体,直挺挺地躺着,脸上化妆个喜庆的妆。不时有风吹过,那些个垂下的缟素便不由自主地随风飘扬起来。
我一个人跪在棺木旁已经一天,此时双腿麻木到仿佛不是自己的,在孙妈的搀扶下好不容易起了身,寻了张椅子坐下。
“大小姐,要不您先去吃点儿东西,休息一下吧,我替您守着。这都一天了,您不吃不喝的老太太看着心疼。”
“不用了孙妈,你也忙活一天了,早点去睡吧。”我勉强地宽慰了她两句,再也没有开口的力气。
奶奶“走了”,顾瑾也走了。
整个人都仿佛被掏空了一般。
顾瑾,在这种时候,你怎么舍得扔下我一个人。
在这种时候,我竟连哭泣都不能,怕自己心里觉得是因为顾瑾,怕因此亵渎了奶奶的亡灵。
明明是阴阳眼,却看不到至亲的人。
“咯咯咯咯……”
一阵虚无缥缈的诡笑自空气中传来,我顿时打了个激灵,下意识地便四下环顾,只是完全一无所获。
孙妈此时就站在我身旁,脸上除了哀伤再无其它。
她没听到,我自然也不会乱说话免得再吓着她。
我活了十八年,人生才刚开始,能陪着我的人如今却只剩下这个跟我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老妈子了,感觉有种莫名的讽刺。
“啊——啊——”
凄厉的惨叫声自楼上传来。
孙妈正欲上去查看,却被我一把拦了下来。
奶奶这儿还守着灵呢,大晚上的也不知他们一家子作什么妖!
“有鬼啊……”楼上又是一阵噼里啪啦的动静。
没一会儿,二叔和慕晓晓便连滚带爬地从楼上跑了下来,还没等我来得及转头,只听到“砰!”是一声闷响,二婶的尸体正好砸落在灵堂前,一双不甘的血眸死死地盯着我们,妖冶的鲜血缓缓地淌了一地。
“啊——啊——”
瞬间又激起一阵鬼哭狼嚎。
“她她她她……她死了!”二叔指着二婶的尸体,吓得缩紧了身子,不停地朝后退,惨白了脸,唇不停地颤抖。
这样的事情,我早已是见怪不怪,加上这会儿本就心情不好,冷冷地抬眸反问道:“你干的?”
“你胡说八道!她掉下来的时候,我跟晓晓两人才从楼梯上跑下来!”二叔饶是害怕,然而这会子人命关天,他自然不敢含糊。
“有鬼……有鬼……”慕晓晓惊恐地瞪大双眼,抱着自己的双臂,不住地往后倒退着,却因为没留意身后的路,直接撞在了奶奶的灵柩上,心惊胆战之下回头一看,当场便吓晕了过去。
二叔战战兢兢地盯着堂屋前空地上二婶的尸体,不住地哆嗦着,好半天地倏然瞪大了眼睛,“她回来了,她回来要债来了……”
“孙妈,先报警。”我莫名其妙地白了他一眼,自己老婆死了还不报警,神神叨叨的简直不像话。
孙妈原也是吓坏了,听到我的话半天才反应过来,立马拿起了一旁的座机,只是打了半天,似乎都没成功。
“大小姐,电话好像坏了。”
“用吧。”
没一会儿,她又跑了回来,“大小姐,也打不出去,都是忙音,不知道是不是警局那边电话坏了。”
我顿时也有些发慌了,这样的情况在之前我就曾遇上过几次。
电话打不通,忙音,我基本已经联想到了。
“二叔,到底是谁回来了?”他肯定是看到了,并且知道些什么。
“秦湘!是秦湘!”
这不是我已经过世的二婶儿吗?
哦,现在应该是已经过世的前二婶儿,毕竟刚又死一个。
原来二叔才是真正的命硬啊!
“怎么回事?说清楚!”
面对我面无表情的逼问,二叔显然脸上露出了一丝疑惑,大概是在怀疑为什么我这个小丫头片子在这样的情况下还如此淡定吧。
说真的,这事儿如果发生的顾瑾消失前,我真的可能会有些害怕,可是如今孤家寡人了,反倒什么都无所谓了,仿佛是将一切都置之度外。再加上也经历了这么多,好歹也能产生点免疫。
“秦湘她她……”二叔她了半天也她不出个所以然来,却忽然脸色一僵,接连往后倒退了基本,一屁股瘫坐在了地上。
我本能地转过头去,\t身后赫然一抹白色身影伫立在前,惨白阴森的脸,模样依稀可辨。
“二婶儿?”我试探地唤道,这秦二婶生前对我是极好的,她一辈子也没个孩子,在我父母死后几乎便是将我当成亲生的养,可惜在我十岁那年听说便离家出走了,这不我二叔愣是在家里憋了两年才向法院申请离婚,第二天便跟卢巧卉去扯了证儿。
从前我一直以为秦二婶是被二叔伤透了心才走的,因此那么决绝,连我这个最亲密的侄女儿都不曾打招呼。
想不到此生我们还会相见,更想不到再见,是在这样的情况下,阴阳相隔。
过往的谎言再加上二叔如今的情况,联合起来我基本已经能猜到这其中到底发生了什么。
从前只知道二叔不好,想不到却缺德到这样的地步。
人呐,自作孽不可活!
“二婶儿,我想你了。”
秦湘原本狰狞的脸上,蓦地浮现一丝柔情,仿佛是回忆起了什么,两行清长的泪就这么毫无预兆地滑了下来。
“二婶儿你还记得我!”我不由得喜极而泣,我不害怕,一点儿也不,哪怕身处灵堂,面对尸体和女鬼,她们是我最爱的人,也是曾经这世上最爱我的人。
秦湘哭着点头,缓缓地朝我伸出了手,本是长着乌黑利甲的手,在那一刻恢复了从前的寻常模样,然而却在伸出一半时,又猛地缩了回去。
似乎是在担心伤害到我。
我笑着抹了抹眼泪,主动上前一步将她的手捧在手里,“二婶儿,长安很想你,很想很想你,二婶在长安心里是最好最好的人了。”
“长安。”秦湘终于缓缓开腔,从前柔美的声线已经不复再来,如今只剩下砂石摩擦般的干涩粗哑,微微有些支离破碎。
一旁的二叔已经吓得完全无法动弹,跟看神经病似的盯着我,不停地往墙角缩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