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93年的深秋,地中海气候之下,意大利北部依旧阳光灿烂,教皇亚历山大六世,来到一处世俗公爵的宅邸。
教皇当选已经一年还多了,由于曾经的劣迹,名声一直不太好。不过不久前进行的马德里-罗马半球实验,倒是让教皇在平民中的印象有了些许改观——至少在教皇祈祷之后,上帝让马匹拉开了铜球。反对者吃了个不大不小的闷亏。被教皇逼得当众忏悔让美第奇家族在佛罗伦萨的地位更加岌岌可危,眼看一场风暴就要席卷佛罗伦萨的土地。
不过亚历山大六世在文艺工作者眼中还是不错的。文艺复兴时期很多私生活和人品有问题的教皇都是这样,虽然个人操守不行,但在推动文学艺术发展这方面都是有所建树,一些艺术遗产留到了今天,为后世所景仰。
他命建筑大师安东尼奥重建天使堡教堂。这座著名的建筑物直到今天还巍峨屹立在罗马,波尔琪亚宫廷内的壁画,以及米开兰基罗的痛苦圣母大理石雕像,都是千古杰作。亚历山大不惜耗费钱财,美化梵蒂冈宫和罗马各教堂,一五零零年圣年,朝圣者的捐款大多用在圣伯多禄大堂的重建。一四九九年,亚历山大曾颁布一道诏书,恩准为重建圣伯多禄大教堂而捐献的人,能获得大赦,但从此产生了多种弊端,加速了新教运动爆发,以致于利奥十世给他背了锅。另外,在他任内,划分了切割地球的教皇子午线,显示了教皇的政治权威,通过联姻和一些其他手段,扩张了教皇治下的世俗领地。同时联合西班牙反对法国对亚平宁半岛的入侵。
但是他的人品、私生活和“其他手段”太过严重,以致于别的贡献都被掩盖。
亚历山大六世教皇的制毒技艺,在整个欧洲的毒药史上,处在一个相当耀眼的位置。
不过现在,这样的名声当然是不存在的,因为今天是他头一次试水。
这位公爵虽然没有什么重要的政治背景,但他的财产还是比较可观。教皇已经告诉他要亲自来访,这令他感觉相当自豪,不管教皇的名声怎么样,毕竟是合法产生的天主教领袖,自己生活的教皇国的君主,能够主动来拜访自己,还是很有面子的事情。就是今天早上右眼皮一直跳个不停,让他总有种别扭的感觉。
如果公爵知道自己将要成为欧洲史上著名毒药的第一个受害者,他就知道为什么会有这种不好的感觉了。
“你好,阿尔贝尼斯公爵。”教皇冕下格外热情,主动问候,令这位公爵受宠若惊。问候之间,教皇的眼光时不时地落在公爵家中一些金质的饰品、家具和收藏的名画,似乎恨不得把整个宅邸吞进自己的肚子。
公爵注意到,教皇手上带着一枚亮闪闪的金戒指,似乎和普通的金戒指有所不同,看着它自己总有些不好的感觉。
不,没什么大不了的,堂堂教皇冕下,怎么能戴普通的饰品呢?公爵的眼光瞟了一下就抛开了这种小事,殊不知却错过了最后一次挽救自己生命的机会。
教皇看到对方盯着自己的戒指,面露疑惑之色,心中相当紧张,以为对方看出了什么端倪。他已经决定,只要对方问起戒指的事情,立刻找个借口离开。
令他松了口气的是,公爵并没有发现什么异样,那么今天对方肯定要去一睹上帝的尊容了。
教皇和公爵谈了很多东西,他知道公爵想要什么。令公爵欣喜若狂的是,教皇暗示如果他给出足够的报酬,可以助他问鼎红衣主教!公爵对教皇的慷慨表示感动得无以复加,当即设宴款待,想和教皇冕下多交流一段时间。
教皇求之不得,筵席之间,他趁公爵不注意把手上的那枚戒指翻开了盖——里面是一些白色的细微粉末,教皇伸长手,避免鼻子吸进这种东西,然后小心翼翼地把手凑近一杯酒旁边,轻轻抖了一点,然后迅速抽回手,似乎刚才什么也没有发生。
公爵喝下了酒,与教皇相谈甚欢,知道依依惜别。
确实什么也没有发生。
三天过去了,六天过去了。
第七天,公爵突然痛苦得无以复加,天旋地转,意识在渐渐流逝。他挣扎了一会儿,很快就断了气。
当天晚上下起了大雨。
夜色和雨幕之下,大队人马突然闯进死者的宅邸,不由分说地搬走了一切值钱的东西——也没什么好分说的,教皇就是看上了这名公爵没有活着的妻子和公开的儿子。
第二天,教皇派出的士兵迅速地接管了死去的公爵的宅邸和一小块领地。
教皇在情妇吉乌莉亚的家里听着随从的汇报,眉头时松时紧,最后长叹一声。
“唉,竟然只搞到了55000杜卡特金币的财产,也就相当于我给佩德罗买采邑的钱加上阿拉贡国王陛下送我的钱,真是不值得我亲自冒这么大的风险。以后要是一次没有10万杜卡特的进项,绝对不要亲自干这种事了……噢,亲爱的吉乌莉亚,你的哥哥我已经任命为枢机主教了,你满意了吧……”
……
时至今日,亚历山大六世教皇及其儿子“毒药公爵”凯撒·博尔吉亚,用来毒死了无数人并最终毒死了自己的“博尔吉亚毒药”,成分依然不明。可能是砷化合物,又或者是斑蝥素粉,不过以亚历山大六世的精明阴险来看,估计两者兼而有之。
亚历山大六世教皇的杀人利器现在不只有“博尔吉亚毒药”了,斐迪南无意间送给了他一个新的利器——水银池。
很快,一名作死的公爵就被教皇冕下传唤过去了。他在罗马的半球实验场上头脑发热,当场冷言冷语,让在场众人都听得清清楚楚。而且该公爵也并非什么正经的反对派,完全就是任性跟风罢了,情妇和私生子他自己也不逊于教皇冕下。偏偏他还小有钱财,既没有靠山也没有背景,实在是第一个吃螃蟹的绝佳人选。
教皇严厉地训斥了公爵的劣迹,并勒令他去水银池忏悔一小时,并观看上帝的伟力。
可怜的公爵在夜晚被驱赶去了水银池,教皇宣称不屑于与他同行。侍从在他的身边点起熊熊烈火,然后逃也似的离开。公爵并没有怀疑教皇要杀死他——黑死病肆虐时,教皇自己就曾经坐在熊熊烈火中间,公爵认为这只是个惩戒他的仪式罢了。
几分钟之后,公爵已然气绝身亡。
第二天,水银池所在的屋舍进行了数小时的通风,侍从们用长钩子小心翼翼地拖出公爵的尸体。
自然地,教皇宣称公爵受了“主的惩戒”,因而死去。
如果教皇真的能被视为基督的在世代表的话,事实倒确是如此。
去了人家的宅邸,一星期别人就家破人亡了,难道没人怀疑吗?
有的。
去了水银池一趟,不明不白地死了,没有人质问吗?
有的。
但是没人敢说,或者说了也没用,或者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红衣主教们的口袋里装满了教皇塞给他们的金条,才没有精力去监督执掌圣座的那个人呢!
不过这些主教大人猜不到,接下来的几年,他们将成为教皇之毒的主要受害者。
“135068杜卡特,这次行动还算颇有所得。”教皇冕下听完手下的汇报后,得意洋洋地自言自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