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林长拳,仅售一两三钱。认购者从速。”
姑苏城外驿道边,年约貌似二九的素衣比丘左手举着一个约莫丈许高的牌子,右手托着一本底色深蓝的小册子,也不叫卖,在人群中坦然自若。
李烟萝捂着双颊蹲在城门的空洞角落里,碎碎念叨着无奈的言辞。
她早在半个时辰前就已经鉴定完毕,这个来自吐蕃大雪山的大和尚脸皮无形之中已经厚比城墙,实在让她无法忍受。
再有三两柱香的时间便要日落了,李烟萝的肚子终于不能自控的哀鸣了起来,不得已,只得放下一只小手,半摸半探地找到挎在腰后的布包里那几块已经不成形的粗粮,捏了一个边角,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丢进嘴里。满脸痛苦地咀嚼了几下之后狼狈地吞下。
和尚也终于在那败家孩子偷食的当口等到了一个五大三粗的买主,顿时心花怒放。
李烟萝若是没有细看还真不知道这臭和尚装蒜的功夫居然高明如斯,看着他碰到买主的那一刹那眉角微微跳动的样子,终于止不住笑出声来。和尚转头瞅了眼李烟萝,努了努嘴,突然拉着那汉子来到旁边一个正喊得呼天抢地的摊子边站定。
低眉顺目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施主,小僧觉得出家人沾手金钱交易实是有损佛祖教化,不如拿我这值一两三钱的拳经换你这支值一两二钱的金钗,至于剩下的生意,则由你来与这位勇武的施主谈如何。”
那摊主显然是个读过书的文化人,抽出捂在袖子里双手左掐右算了良久,脸上浮现喜意,狠狠地点头。
和尚正儿八经地施了个大礼,抓住那根金光熠熠地钗子晃悠悠地闪了。留下一地的闲言碎语。
饿死大师我了,臭丫头!还不把你兜里的美味献出来。本座要用膳!
和尚带着李烟萝一溜烟进城来到坞口的杨柳下席地而坐,满脸得意地喊着。
顺手便把好不容易换来的金钗丢给李烟萝这个没心没肺的倒霉孩子。
李烟萝叫唤了声‘得令’便一股脑儿把包裹里的余粮都掏了出来,她知道和尚为了这几口几乎要变味的干粮都干出了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于是这时候实在乖巧地紧。
喜滋滋地将钗子插上,一脸崇拜地嚷道:
“和尚,真想不到你这个有道高僧居然也玩起了这种偷梁换柱的勾当。若让你那花子徒弟知晓还不马不停蹄地赶来姑苏跟你一刀两断割袍断义才怪!”
和尚狼吞虎咽着一嘴的美食,脸上还一脸满足的阴笑,哪还有半点高人风范。
心底却一个劲地腹诽,你道我想为了这干涩难咽的粗粮如此不顾面皮么?下次若再把粪土都施予别人,就诅咒自己被麻姑放鸽子。
……
李烟萝这边还在想着那摊主被人识破那本裹着少林长拳封皮的三字经之后的故事,那边和尚却咽下了最后一口开始饱暖是YIN欲起来。看着一个身着翠绿长裙的少女目不转睛。
李烟萝似乎突然发现了和尚的勾当,放眼朝湖面望去,只见一个容貌秀丽芳龄二七少女哼着姑苏的地方民谣,摇着双桨灵活地操纵着小船慢慢悠悠地划破水面直行而去。不由得撅起小嘴,狠狠地剜了一眼那个连色戒也有破掉趋势的和尚。
和尚忽然长身而立,叫起李烟萝,道:“烟萝,你看那似乎有一叶无主的小舟?”
咱们游湖垂钓去!
李烟萝白了一眼道貌岸然的和尚,还是纵身跃上了小舟,扯掉绳索。一丝不苟地完成了偷舟大计。
自己一天内破了贪嗔痴,这时刻还惦记着撇开这小小地偷窃之罪。德行!
不过想想他为了自己看上的那小小身外之物而痛快且随意的摸样,小姑娘心里就如同九鹿逐鼎,乱并兴奋着。
两人都是不折不扣的旱鸭子,徒一坐船不免生出几许慌乱,想要跟上那个女裙小姑娘更是痴心妄想。好在和尚多年前曾去过燕子坞,以他过目不忘的特长倒也依稀记得大致方向。只是环环绕绕地舟没泛成鱼没钓着,反倒月华泛滥时分才寻到琴韵小筑。
悲哀至极。
琴韵小筑是阿碧的住处,和尚自然知道,这一处群岛琴韵小筑位于最南,上前还有听香水谢和曼陀山庄。
和尚扶着同样几近上吐下泻地李烟萝昏沉沉地脚下猛点跃上渡头,那支顺来的小舟终究是下场凄凉,被某个无良和尚的浓厚气劲弄得支离破碎,横祸寿寝。
“这就是传说中燕子坞?风韵有余而气势不足,不太符合南慕容的府邸形象呀?”
李烟萝七荤八素地看着着桃林里面隐隐绰绰地屋舍,亭台楼阁回廊九曲。清雅而不是美奂。
南慕容?和尚嘴角轻扯,这个名头几年后即将改朝换代咯。一个正经的小伪君子已然成型,等的只是他含苞怒放的那一刻。
李烟萝借着月华看到和尚笑得隐晦,不由得意道:“莫不如将燕子坞改为麻雀坞好了,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这秀小的院落凑合凑合以后就做本座的寝宫了。”
说完摇着和尚尚余留些许僵硬的手掌,一脸期待。
造假骗钗,盗船劫舍。如此一路走下来才是完美。
和尚苦笑。只得指着那桃林外湖边的小亭眨了眨眼。连接话的力气都欠奉。
琴韵小舟。四个龙飞凤舞的大字匾额,落款是姑苏慕容博。
李烟萝神情愕然。继而风情万种地笑出声来。
仿若傲然绽放的十八学士。倾国倾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