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师兄,明日我要随怀初长老去往鲜鱼山深潭寻找炼器的绿鳄石,打扫铸剑阁的活计就劳烦你替我几日吧,以后连着上回还欠的几日一道补予你。就爱上”
“哦……好的。”
“那你……”
“我知道,我不会告诉旁人的。”
“嘻嘻,鱼师兄你真好。”
……
“鱼师兄,你的鞋子为什么破了?木部的新衣物上个月就发了啊。”
“是吗,我……”
“难道你没收到?啊呀,木部的弟子把你给漏了吗?”
“这个……无甚干系,我还有鞋子可换的。”
“那些人办事儿也真是的,忒不牢靠……但我这手里还有点别的忙,不如等明天我再为你去领?”
“不要紧,一会儿我自己去领也行,不麻烦你了……”
“那行,你自己记得要去啊。”
“嗯。”
……
“鱼师兄,我把上回从藏卷阁借阅的书拿来了,我一会儿赶着要去浇灌灵田,麻烦你回去的时候一同带过去吧。”
“好的,那我先看看……林师弟,请稍等,这书的背后为什么会多了这些红渍,我记得原来是没有的……”
“这个……大概是我不小心沾了什么果汁药汁上去吧,鱼师兄你不会要问我的罪吧?我可不是故意的。”
“我没有要问罪你,但是……”
“没有就好,要是被怀初长老知道我可就惨了,是我的错是我的错,当我给你赔个不是,好了,我要走了,多谢师兄了……”
“林师弟……唉。”
……
阿鹏瞧着又一波走远的弟子,看了眼正心疼地蹲在那儿整理着被人损坏的文卷的鱼邈,皱眉道:“鱼师兄,他们这样一个个成天儿的不着调,你不如直接告诉辰部的怀初长老,或是告诉门主让他们来做主好了。”门内本就有规矩,偷懒的弟子要罚,坏了东西的弟子要罚,当差出岔子的弟子要罚,对师兄不敬的弟子更要罚,这些人眼看着要全占了。
然而被频繁不敬的那位师兄却是个心大的,抬了抬下垂的两条眉毛,鱼邈还是挤了个勉强的笑容道:“算了,也不是什么大事儿,他们也是忙得疏忽了。”
“他们忙,你就不忙啊。”阿鹏不服气,“我看什么事儿你都替他们做了。”
“我这哪算忙,都是些鸡毛蒜皮的……”鱼邈自地上抱起一大摞书,摇晃着走向后头的书架,“我也只能帮衬着做些这个了。”
阿鹏还要再言,这外头又有好几个人进门了。
“鱼师兄。”
为首之人穿着青鹤门的弟子服,人高马大,步伐如风,见了鱼邈意思的拱了下手行礼,但眉眼之间还是带了些倨傲,甚至有些怒气。
“曹师弟……”鱼邈把书放下,连忙回头,“有什么事吗?”
被称为“曹师弟”的男子不快地道:“门规有言,入金丹期的弟子辰部皆可为其量身铸造一件兵器,我去年就已至界,为何那兵器却迟迟都未到手?”
“是啊,曹师兄入门不过十多年就已修炼到金丹,在所有新弟子中最是出类拔萃,颇得长老们器重,我们也等着看他会拿到什么样的神兵呢。”周围随着的弟子也七嘴八舌的帮衬起来。
“曹明,这事儿你该去问辰部的另几位师兄吧?铸造一事可不是鱼师兄管的。”阿鹏莫名道。
“我当然问了,但那几位师兄说铸造名录向来都是鱼师兄负责记的,回头查其里面却没有我的名字,”曹明指着鱼邈,眼睛里都要喷火了,“鱼师兄,你可是把我漏了?”
鱼邈垮着脸摇头:“名录……是我记的,但是我记得有把你写上,理应也该有你的兵器,我……我没有出错……”
曹明却不信:“难不成是其他几位辰部师兄还会故意冤枉你?行,个中细则师弟我其实并不想追究,不过三日后我要去往春日城伏魔斩妖,顺便修行,鱼师兄可不能让我双手空空去送死吧,所以不管你用什么法子,三日后我要看到兵器,不然,我便将此一事告知几位长老,甚至是门主,若由他们来定夺,那可就没那么容易好过了!”
曹明丢下这句话,如来时一般风风火火的走了。
看着陷入愣神中的鱼邈,阿鹏一咬牙,追了出去。
“曹明,你等等!”
曹明等人停步回头:“怎么?”
阿鹏道:“曹明,你虽在新一批弟子中资质过人,但入门到底年浅,我奉劝你一句,别以为鱼师兄瞧着好欺负,在这儿修行还是尊老谦逊些的好。”
那群人听后却哈哈大笑起来,有人道:“鹏师兄知道旁的压不住人,只能拿这辈分来压了么,好好,我们都被吓死了。”
他们乃是门内近二十年间新弟子里天赋最好的几位,少年成名意气风发,姿态也惯于这么高了,相较于比他们早来个几十年却和那鱼邈一般资质平平,最后只能被打发到辰部做些洒扫活计的阿鹏,这些个小弟子心里自然尊崇不到哪里去,更何况这俩往日根本没什么脾气,周围人早已习惯了他们的唯诺了。
曹明没笑,但看着阿鹏的目光比方才更多了一丝不屑:“鹏师兄,这事儿可不是几位师弟对你们不敬,而是鱼师兄有错在先,就算真告到门主那儿去,占理的也不会是你们。”
“你、你……好!且不说那遗漏之事是否为真,就算是真的……你可以试试,看最后门主会不会替你们做主。”阿鹏也是真气急了,丢下这句话后甩袖而去。
望着他大步离开的背影,几个师弟嗤笑不迭。
有人问:“他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以为门主还会偏袒他们?”
有人忽然低语道:“哎,不过你们听说过没,就是那个传言……门主和鱼师兄……”
“放肆,”曹明猛地低喝,“那些捕风捉影的话也能拿来嚼舌根?入门到现在谁亲眼见到门主与谁过从亲密了?真是荒唐!”
被他那斩钉截铁的态度一训,其余人自然附言道:“是啊,门主是什么人,就算真看上了谁,也不该是他……我上回见那鱼师兄连上屋顶都费劲……”即便青鹤门宣扬尊师敬兄,但修真界到底以强者为尊,门主那般眼高于顶的,怎么可能和鱼邈这种牵扯到一起,而且就算门主问起来此事缘由也不在自己这儿。
“我看门主眼中只有修行,这些年除了些重大节庆,门主大半时间都在闭关,我们都未见过几回,而最近一次已快要三年未出关了,那姓鹏的怕就是仗着门主不在信口雌黄呢,要被其他长老知道定是吃不完兜着走。”
“那曹师兄,我们三日后……”
曹明瞥了眼不远处古朴典雅的藏卷阁,点头:“三日后再来,看他们拿什么交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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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三日后这些人果然又来了,得到的却是铸剑阁的谢绝入内。阿鹏说剑还未铸好,让他们再等等。
师弟们哪里愿意等,自然要讨个说法,其实曹明心里也知晓这剑是铸不好的,不过是气鱼邈他们疏漏了自己而已,辰部长老怀初和其他善于铸剑的师兄们都不在,曹明实在不甘心就这么空手去了春日城,这可是他第一回被师傅准许离门,就这么废了一个好机会,也不知还有没有下一次。
曹明越想越不快,见身后的跟班们对阿鹏不甚客气也不加以阻止,只插着手看好戏。
阿鹏拉住一个企图往里闯的弟子叫道:“虺王炉炉火正起,铸剑阁门不得打开,不然扰了炉火之气,必遭大难!”
那弟子却讥笑:“几位去鲜鱼山捞绿鳄石的辰部师兄们被请回来了吗?他们不在,是谁点的虺王炉火?”
“自然是鱼师兄,不是你们要他拿剑出来的吗?他便三天三夜都未睡,一心想要……”
阿鹏的话被人不以为然的打断了,还语带惊讶:“鱼师兄点的炉火?他会铸剑吗?曹师兄,你这剑……”
曹明大皱其眉。
一边的人替他接口道:“……谁敢用啊……”
这话一出,阿鹏更气了,这帮小兔崽子简直翻了天了,不收拾实在不足以息怒,可以他疏懒多年的本事却真不是这些小辈的对手了,对方明明也没怎么地他,阿鹏自己一个趔趄就被拱到了一边。
“门不给开,那我开个窗总行吧,看看我们鱼师兄铸剑的英姿……”有人嬉笑着说。
“——不!炉火燃起,窗也不能……”
阿鹏着急的要拦,却到底慢了一步,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人的手探向了铸剑阁的窗栏。
也就是一瞬间的事儿,外头的凉风拂过那沉重的铁炉,炉中原本就汹涌的火光忽然更是大起,唰得就向外炉外喷了出来,紧跟着便是一声巨响,铸剑阁的屋檐处也被从内而外炸开了一个洞!
“——啊!”
听见鱼邈的叫声,阿鹏面色大变,拉开门就要向铸剑阁内跑去。
外头的曹明等人就见那明朗的殿阁里头一刹那就黑烟弥漫,间或还夹杂着跳跃的火光和一股股外扩的炙热之气。
这……这是怎么回事?
“我早说了!铸剑时虺王炉沾染了外头的浊气,自会引起大灾,你们可真是……还愣着干什么,快去叫人来!”阿鹏的嚎叫泼醒了震愕的众人。
一个站在门边的弟子忽然指着殿里头惊叫道:“台、台阶断了,炉……炉子要倒了……”
大家只听一连串噼里啪啦的动静传来,像是什么坚硬之物正在碎裂一般。
炉子?虺王炉吗?!
想着那足有三丈高的炉子要真倒下来,怕是这大殿都要保不住了吧,还有里头的人……
小兔崽子们一个个都心知不妙,却怕得无人敢上前,只有阿鹏不遗余力的要往里冲,却也被那一股股外冒的黑烟和火光所阻,难以真正靠近。
眼看那虺王炉在一蓬漆黑中慢慢倾斜而下,就算没有压到人,怕也要被里头溢出的炭火所伤……
此时一道白光从天际疏忽而至,像流星一般从被炸开的檐角划入了混沌的殿内!下一刻,众人就见一片偌大的黑影轰隆一声迎面而来,带起猛烈的大风从铸剑阁的大门向外飞出,砰得砸在了远处的桥亭上,把那足以容纳十多人的廊亭砸了个稀巴烂,最后黑影落入了亭后的湖水里,溅出几丈高的水浪,久久不歇。
而那飞出东西……正是虺王炉。
被一脚从铸剑阁里踢出来的虺王炉……
所有弟子惊诧地望着那头,又呆呆地转向铸剑阁这头,看着那缓缓走出的人来。
身姿挺拔修长,黑雾缭绕间依然白衣翩跹,步态生尘,一头青丝用白玉环高高束在脑后,随风涤荡,其下则是一张傲雪凌霜的清冷容颜,清冷,却又有着工笔都难以描画的精致。
曹明看着对方,视线又落到他怀里抱着的一个乌漆墨黑的人身上,心头狠狠一抓,扑通一声跪了下来,颤抖地见礼。
“门、门主……”
门主竟然……出关了?!
其他人仿佛也被他这一声拉回了飘走的神思,纷纷跟着瘫软在地,磕起了头来。
“见、见过……门主……”
白衣男子却看也没看他们,只用冰冷的眼神扫了眼身后还在冒烟的铸剑阁,对一边的阿鹏道:“着人灭火。”
说完,脚尖轻轻一点,抱着人从铸剑阁飞离了,留下一群未得只言片语,却仿佛被判了极刑的曹明等人,抖若筛糠……
……
慕容骄阳把人带到了日部,由金雪里诊治,也算他赶到的及时,鱼邈除了被喷了一身烟灰和脑袋被擦破了一点外,并没有大碍。
慕容骄阳看着昏睡在床榻上的人,耳听着阿鹏将来龙去脉一通详说后,慕容骄阳眉间微微一颦,转身走了出去。
门外,水部长老白涧带着所有弟子跪在了那里,身后就是面如死灰的曹明几人。
“属下管教徒儿不力,伤了同门弟子,请门主责罚。”白涧一见慕容骄阳便以额点地,深深伏下。
慕容骄阳的目光落在白涧的头上,又凉又重,看得对方的肩膀垮下了两层,他才轻轻道:“我让你掌管水部,你就给我教出来这样的东西,你可真对得起你师父……”他声音冰凉如锻,像冷玉轻击,却也无端让人听着生寒。
站在一边曾为人师的破戈难得脸上也有些无光,但是他可不会为白涧求情,慕容骄阳做事严刑峻制杀伐决断,眼里可谓揉不得半粒沙子,那脾性虽和上一代门主不尽相同,可在他的管理下,这些年来,青鹤门并未有所败落,相反在经历当时的沉寂后已生机焕发越发井井有条,破戈对早已今非昔比的慕容骄阳还是心服口服的。
连他都如此,其他弟子更是杜口绝舌,不敢一言。
曹明趴跪在地上,一片鸦雀无声间隐约觉得有逼人的气势慢慢袭来,他抬了抬眼,就见一双勾着几枝修竹的白靴停在了自己的面前。
曹明能感觉到站在面前的人在看着自己,那两道目光从飘飘冷冷到越发深重,直直压在他的肩上,压得曹明支撑在地的双手开始颤抖,双膝都摇晃起来,不一会儿眉眼口鼻就涌出了道道鲜血。
而他身边随同的小狗腿们同样状况凄惨,金丹期上下的修为曾让这些弟子自视甚高,如今却连慕容骄阳散出的气息都挡不住,一个个都七窍流血头眼昏花,一脑袋往地上栽去。
曹明在抽搐着倒下时就见到面前的慕容骄阳手里拿着一柄还未铸成的长剑,那剑鞘虽看着颇为质朴,但其身偶有流光隐动,竟比他看到的不少师兄的兵器要更好些。曹明迟滞了下才明白到这把兵器的来历,眼中立时涌现出惊诧和懊悔。
难道说这剑是……
眼看着曹明颤巍巍的手要触上那剑,慕容骄阳忽然后退了一步,让那手直接扑了个空,他嫌恶的对白涧道:“明日起重新修缮铸剑阁,把你这五个好徒儿给我一个一个挂在辰部大门前,让门内所有弟子看看违逆门规的下场是什么,而什么时候铸剑阁修好了,什么时候就把他们给我……丢出青鹤门!他们的本事既然这般了不得,离了此地自也能有一番活路,我哪里敢留。”
丢下这句话,在白涧恭敬的应声和曹明等人绝望的眼神里,慕容骄阳悠然转身离去。
作者有话要说:番外来啦~可以算是之后的一点故事吧166阅读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