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影似乎没想到会在这里遇上对方,或者说是这么快就遇上,一时满脸惊讶,然而随着眼前那男子摇摇晃晃地越走越近,黑影的意外之色也渐渐收了起来,待对方在自己面前站定,黑影的眼中已恢复了平静,若说眼底还有什么在微起波澜,那该是千载难逢的心疼……
是的,他心疼地看着面前的男人,在对方开口前,先一步抬起手来。爱玩爱看就来网指尖轻轻的在那满是伤痕的脸上划过,一点一点,自眉眼到鼻尖……最后在唇角停了下来。
“不过几日没见,怎得……又搞得如此狼狈?”黑影幽幽的叹,“真是可怜。”
东青鹤一把抓住那只作乱的手,并没有将其从唇间拿下,只牢牢地握在掌心,一双眼眸目不转睛的望着对方,眼前的常嘉赐没有穿着惯常的艳色外衫,而是一身黑衣,更衬得他的脸泛出一种近乎透明的苍白。
可他的情形再差也比此刻的东青鹤瞧着要好多了。
“我好不好,不重要,重要的是……”东青鹤低低地说,后半句话未言出口,但是他知道常嘉赐明白他的意思。
常嘉赐感受到对方唇瓣开合间透出的炙热灼烫了自己的手,他的手指敏感地蜷了蜷,却又在对方的脸上磕出了更多血痕。
东青鹤却毫无所觉一般,只更紧的攥住常嘉赐的手,继而反向一拉,将眼前的人用力的抱到了怀里。
常嘉赐没有挣扎,乖乖地靠在他的胸前,哪怕东青鹤环在他腰上的手臂用力得快要勒断他的骨头。
“可是我觉得……重要。”常嘉赐呢喃,察觉到身前的人微微一颤,常嘉赐又对他抬起了头来,“你是不是知道了?”
东青鹤的气息仍是急促的,他虽努力想压制,但不断从伤口处滴下的血色就可见其心绪的翻涌。
不用他说话,常嘉赐便明白了东青鹤的意思,他捏着袖边怜惜地去擦对方面上无休止下淌的鲜红,可擦去了一行还有一行,常嘉赐不禁皱起眉来,竟破天荒的认了错。
“是我不好,是我做了错事,你以后可以慢慢再怪我,现下就别动气了……你看看这伤口,再下去可真止不住,”常嘉赐一边捂着东青鹤耳后一道最深的裂伤处,一边想脱出对方的怀抱,“快回去给金雪里看看吧。”
东青鹤却不放手,也没动,仍是维持着这个姿势死死的抱着常嘉赐。
常嘉赐一时挣不开,竟没再和对方较劲,他忽然对上东青鹤深沉的眼睛,又笑了起来。
“你不愿意回去吗?也好,那……我们离开这里吧。”
这突如其来的话说得东青鹤一愣。
常嘉赐的表情却是认真的:“你愿不愿意和我离开?不管什么修真界,不管什么青鹤门,不管生死,不管轮回,也不管那是善是恶……放下所有所有的一切,到一个只有我们两个人的地方去?你愿意吗?”
东青鹤看着常嘉赐的目光,那漂亮的瞳仁中没有讥诮没有诓骗也没有算计,只有一片坦然,东青鹤忽然想起来当年常嘉赐也这样问过连棠。
他说,连棠,我们放下所有,远离纠葛,到一个没有仇恨也没有恩怨的地方去好好生活,你愿不愿意?
那是在他们二人刚刚中了养魂阵的时候,常府刚败,常嘉熙还未嫁人,那阵势也许也还未深入其魂魄,嘉赐的这句话当时说得甚至带了丝天真,带了满满的真心实意。
可是连棠的回答是什么……
他狠心的拒绝了。
那一刻常嘉赐露出的绝望眼神东青鹤在天相湖中看得一清二楚,想来更觉心如刀绞。
而如今他竟再一次提起,依然是那样的目光那样的语气,甚至比起当年更赤忱更恳切,一心一意的问着面前的东青鹤。
东青鹤,比起连棠更是厚德载物心怀天下的东门主,常嘉赐却要他摒弃这么多年以来所有的背负所有的责任所有心心念念的坚持,只随自己而去。
东青鹤看着面前这张满是希冀的脸,思忖片刻,点了点头。
“好……”
常嘉赐眸色一亮,眼中闪过一丝不敢置信,紧接着就是无边的狂喜。
“青鹤,真的吗……”
东青鹤将额头贴着对方,也笑了起来:“真的,只是我快没有气力了,只能靠你带我离开……”
“好,好,”常嘉赐用力点头,绽开一抹可谓灿烂的笑容,“我带你离开,我们走。”将东青鹤的一只手臂挂在肩膀上,常嘉赐携着他登上了浮云。
东青鹤看着身边的人,又回头看了眼那越来越远的半轮峰小居,慢慢闭上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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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口刘员外家的地皮不少,可其中最好的一处已是空敞了好几年了,那里头怎么说也是亭台楼榭园囿馥郁,然没人敢买也没人敢住,只因为传言那儿闹鬼。
不过今儿个小厮却大呼小叫着给员外引来了两位外村的贵客,说是要买那处别院。
刘员外大感意外,待真看见对方怀里摸出的银票时才惊醒自己并没有做梦。刘员外细细地查探着面前的两人,只见那两个男子头上戴着纱帽,瞧不清眉目,可光看那高挑的身量的隐隐的气度就不像是普通人家。
刘员外心内怕是有诈,可瞅瞅对方,又瞅瞅那银子,暗叹那处赔钱货此刻不脱手,怕再没有机会,于是最后一咬牙。
卖了!
东青鹤随着常嘉赐走进那地方的时候还有些回不过神来,此地比起青鹤门或东青鹤以前的住处自然是逼仄破败的,可在人界这样的一个大院子已经能算是富庶人家的小府邸了,尤其是那朱楼碧瓦,像极了记忆里那个生活了十几年的地方……
“怎么样?是不是很不错?”常嘉赐走在前头,步履轻快,一把揭下纱帽,转头笑着问来。
东青鹤也取了帽子,细扫了一圈:“你从哪里找到的?那些银钱……”
常嘉赐歪了歪脑袋:“修真界那么多人在寻我,我可不会再傻傻的躲在那里,而这些时日,足够我摸到些顺眼之处了,至于那钱……是我前几日从刘府摸出来的。”
说着又怕东青鹤不虞,常嘉赐解释了一句:“这员外别院早些年有魔修来待过几日,所以留下了些异动,我们住着就是替他把这儿弄干净了,他这买卖自然不亏。”
也不知这歪理是不是说服了东青鹤,对方并没有多言,只是推开屋门走了进去。
内里的布置显然还留着原主人家的奢华,许是当时走得匆忙,后又不敢进来收拾,一应家什半点没少,只除了落了一层厚厚的积灰。
常嘉赐跟着入内,嫌弃地看了一眼周围,走过去一把扯了床上的纱帘和被褥,露出其下还算勉强干净的内衬来,转头对东青鹤道:“罢了,先住着治伤,以后再收拾。”
说着又要来拉东青鹤,东门主气息虚浮,早已强撑至极,下盘自然不比以前,轻易就被常嘉赐拽了过去倒在了床榻上。
常嘉赐一边摁着要人躺下,一边就干脆利落地要来脱他的衣裳。
只是这才解开一个襟口,手腕就被东青鹤抓住了。
东青鹤皱眉:“这是……何故?”
常嘉赐却弯起眼来:“你装傻,又是何故?”
东青鹤道:“我……的伤无碍。”
话才落手腕就被常嘉赐反抓过来,不过轻轻一捏,那鲜红的湿意便透出了外袍。
“这叫无碍?”常嘉赐的眉眼冷了下来。
东青鹤吃疼,眉头却一皱不皱,反倒是常嘉赐没打算和他继续僵持下去,他慢慢凑近,一伸腿跨到了对方的腰腹上,上身也慢慢贴近。
“东青鹤……你有伤,我也有伤,眼下的我们可没有舍近求远的功夫……这比灵丹妙药还好用补身的法子,我都不介意,你有什么好迟疑的?”
常嘉赐语意温软,眸光水润,那张让东青鹤魂牵梦萦的脸笑得绮丽魅惑,原本苍白的唇也被常嘉赐故意咬红了。
然而东青鹤却仍是不为所动……
不,他的眼中还是有情意翻腾,只是身子骨却并不似曾经意识不稳时见了常嘉赐便潮热难忍的激动了,东青鹤只是怔怔地看着对方,看得常嘉赐脸上的笑容渐渐僵硬起来。
就在常嘉赐要直起腰来的时候,东青鹤却伸手再次把他紧紧的搂在胸前,所用气力之大几乎撞得常嘉赐的前胸后背都隐隐作疼。
常嘉赐被挤压在那狭小的空隙中,气息都要被东青鹤堵住了,鼻尖全是对方身上的血腥味。
东青鹤却好像根本感觉不到这些折磨,相较于身体上的恶化,内里的异动似乎更让他难熬,心神不稳以至气脉越发不稳。
常嘉赐听着耳边一下又一下深重的喘|息,那么艰难那么痛苦,可更让他揪心地是东青鹤抱着自己不断颤抖的手臂,那不是因为虚弱,那是……因为恐惧。
没想到向来顶天立地所向披靡的东青鹤也有害怕至此的一天,害怕的难以自持。
常嘉赐不觉快意不觉自豪,他只觉得心口也像是被挖空了一块。
良久,他低叹了一句:“青鹤,别这样。”
常嘉赐一边勾着东青鹤的脖子,一边小心的仰头在他的嘴角落了一个轻轻地吻。
“这一次……我不会趁此再离开的,只要你不走,我也不走……”
作者有话要说:甜两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