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什么?”常嘉赐不敢置信的问。
这四个字贺祺然也说过,如今再听沈苑休口中而出,常嘉赐宁愿是种诡异的巧合。
可沈苑休告诉他并不是。
“此消彼长……此消彼长……”他将这话重复了一遍,直直的看着常嘉赐,“难怪那时我们俩一起去到偃门,你的修为会忽然消散险遭幽鸩的毒手,难怪我师父的道行一直涨得这样迅疾……此消彼长,嘉赐,这就是此消彼长……我竟然没有早些发现当年和门主一起去往阴司地府的是你,并不是花见冬,我竟然才知道你们也中了三魂咒……”。只怪花见冬的修为始终稳当,任谁会猜到她被人夺了舍呢。
三魂……
常嘉赐猛然打了一个激灵,惊骇道:“为何你会……”
“为何我会知道三魂咒?”沈苑休笑得苍白又凄苦。
“难道你……你也去过阴司地府?”这是常嘉赐唯一能臆测出的解释了,沈苑休到过那里,见过三魂镜,故而明白这一切。那他是怎么去的?也施了神魂出窍的法术?
沈苑休道:“嘉赐,你还记得你问过我,我怕不怕死?我回答你说,我不怕……因为,我已经死过一次了。”
常嘉赐一呆,他当时只以为沈苑休是说得是他那行尸走肉般的样子与死无异,没想到却是真的死了?
“是上辈子?”
“不,就是这辈子。”
常嘉赐惊愕,沈苑休这辈子也死过了?
“什么时候?那你是如何……”死而复生的?!
沈苑休的视线又落到了远处的金纹虎身上,眼内透出深深的繁复,混乱沉重的几乎难以承载。
“我在青鹤门多年受师父教导本该方言矩行怀质抱真,可不知为何我却一度鬼迷了心窍一样,十分执着于去寻到我儿时的弑亲仇人。暮望劝我助我,我却什么都看不见,只被仇恨迷了眼,直到我有一次无意闯入了穷奇凶兽的巢穴,被十多只穷奇围困诛杀,虽然暮望赶来竭尽全力将我救下,但似乎还是晚了一步,我的金纹虎死了,而我……”
也死了。
这一段往事常嘉赐曾听东青鹤讲述过,可那时东青鹤只说沈苑休为报仇,途中遭逢穷奇而受伤,死了他的金纹虎,秋暮望为了救他伤得更重,险些一命呜呼,但东青鹤并未提及沈苑休起死回生啊?!
“你是魔修……”常嘉赐怀疑,魔修死了就是死了,何来重返阳间的机会?
沈苑休点头:“对啊,我是魔修,本该一死便魂飞魄散,但我却入了阴曹地府。”沈苑休也曾问过秋暮望为何自己没能在死后立时就散魂,秋暮望猜测说也许是因为他那么多年被灵修收养,沾染了门内的灵气,又几乎从未作恶,鬼差便错收了他。
“但我去到了幽冥界,却依然没有转世的机会……我理应回不到阳间的。”沈苑休低叹“但是……有一个人却不放弃……”
常嘉赐恍然大悟:“秋暮望……”
想也知道,心上人突然离世,让秋暮望如何能坦然接受。
“……他去到阴司把你带了回来。”
沈苑休的眼里涌起水光,想到这一茬让他既痛苦却又眷恋,大悲大喜间面容都跟着抽搐起来:“你可知道要从阴司劫人有多难,闯出地府暮望又遭了多大的苦难……我本想过无论如何都不跟他走,但是最终,我还是舍不得……舍不得。”舍不得两人的情缘就此折断,舍不得再也看不见他,更舍不得以后漫漫的长路只剩他一个人走下去……
结果,沈苑休拼尽一切,和同秋暮望回来了。
“你现在后悔了。”常嘉赐望着沈苑休,肯定道。
沈苑休点了点头:“我当然后悔,如果不是为了救我,暮望也不会被地府鬼差重伤至此……更不会因打斗时不小心触及那三魂镜而中了符咒,难怪鬼差放弃继续追捕我们了,他早知我们不会有好下场的,而我宁愿当时就死了的,我也本就该死了的……”
虽然心内已有计较,但真听见沈苑休说起那三魂镜,常嘉赐的胸口还是被重重一击。
“所以……你们也被分魂了?”
沉溺在往事中的沈苑休思忖了片刻才问:“分魂?”
“那三魂镜不是照之引魂,碎之分魂,娶之散魂吗?”常嘉赐说着,却见沈苑休还是一脸茫然,“你们没有被分魂?”
沈苑休想了想:“私入阴司犯了三魂咒者,如为一人,当即便魂魄消亡,若为二人,彼此修为魂元一涨一消,直至魂魄消亡,若为三人或以上,修为魂元则会忽涨忽消,日日受尽折磨,再至魂魄消亡……”这些都是沈苑休这些年得来的有关有幽冥界的消息,至于分魂,“虽有传言三魂镜可分魂,但一般都是魂元极其不稳或本就有碎裂之相触到那镜子才会如此,我和暮望并没有,难道你和我师父……”
话已至此,常嘉赐自然无法隐瞒,他迟疑了半刻就对沈苑休道出了真相,当然前几辈子的烂账没时间细翻了,常嘉赐只说了另两个魂魄的身份,勉强带过了几句过去的恩怨,说得时候只觉满嘴巴都是苦味。
“你说那祺然是你,而幽鸩是师父?”沈苑休震惊,他未见过贺祺然,不可评断,但是幽鸩……青鹤门里怕是再没有人比沈苑休更清楚那人的脾性了,他在偃门待了那么久,对于那男人的所作所为可谓知之甚深,心狠手辣,喜怒无常,暴戾恣睢,他怎么可能是门主,他又哪一点像门主,二人简直像是两个极端一样。
忽然,沈苑休灵光一现,他问:“那贺祺然是什么样的人?”
常嘉赐对贺祺然的想法要多复杂有多复杂,若换做以前的他,也许一刀了结那魂修会是解决这麻烦的最好方法。
不过此刻,常嘉赐犹豫了下不爽道:“能是什么人,好得让未穷几百年都念念不忘,同我相反的,同东青鹤极其般配的大善人。”
说完没听见沈苑休后话,抬眼见对方愣愣地看着自己,但目光却又未落在眼内,而是常嘉赐向上的……额间?
常嘉赐正欲开口,沈苑休却抓住了他的手。
“我的修为不够,把你的修为借我一些。”
常嘉赐奇怪:“你要做什么?”
沈苑休没说话,只闭起眼径自扣紧了他的掌心,常嘉赐只觉自己的丹田一阵涌动,然后一股温热自脊柱急窜,不断的从手中溢出,进入到了沈苑休的体内。
不愧是魔修,相较于常嘉赐当年吸取青溪和那几个散修的手法,沈苑休这一招才叫信手拈来,常嘉赐几乎有种自己的命脉都能随时随地被他拿去的危机,然而常嘉赐却没有挣扎,直到沈苑休自己放开了他的手。
沈苑休在睁眼的时候,瞳仁里闪过一瞬的金光,那是东青鹤的气息。
“你不用害怕,我的丹田已经存不住修为了,到我体内的这些过不久就会散的。”
而不等常嘉赐对这句话再多细思,那人又道:“我探过了,你果然有结印。”
“什么?!”什么结印,那是什么东西?
“结印,烙在魂魄上的封印,”沈苑休点了点常嘉赐的额头,“很早很早以前就被下了,因为浅淡,即便轮回时都会被鬼差所忽略。”
常嘉赐沉下了脸:“有多早?”
沈苑休道:“至少两三千年以上……”
两三千年前……自己还在凡界徘徊,又到哪里去沾染这些灵神异鬼的东西?
见常嘉赐毫无头绪,沈苑休问:“这是魔修封印,你当年可是入过什么魔阵?”
魔阵?!
常嘉赐的脑海里猛然出现了第一世的场景,自己和东青鹤一道被扯进那游道士的阵里,贺祺然还说一切的因果都是从那而起……
“炼魂阵?!”常嘉赐嗫嚅,“是不是炼魂阵?!”那游道士说他们命格罕见,要用他和连棠来炼丹,然后就对他们施了阵。
沈苑休却摇了摇头:“炼魂阵当下就可取人魂魄,不会拖延那么多年,还容你转世投胎,你入得这个……是养魂阵。”
养魂阵?!
魔修阵法不知几多,常嘉赐哪里搞得懂这些:“这又是什么东西?!”
沈苑休垂眼想了一会儿,忽然长叹了一声:“那次去偃门,你对我说过的,是我疏忽了……”
“什么?”
“我们去绞杀赤苑长老方水合的时候,你和我躲在屋顶上看见他在吸食阵中两个无辜的人的修为,你还对我说你觉得那阵法十分熟识,以前像是曾遇到过,我却劝你不要多思,结果……是我错了。”
沈苑休满脸懊恼。
“嘉赐,方水合那日使得就是养魂阵。”
常嘉赐记性好得很,这么多年无时无刻的防备让他早已习惯不放过每个人的一言一行和遇到的一切蛛丝马迹细枝末节,沈苑休这么一说,他自然有了印象。
“你说过那阵法……‘先得将特定命格之人的魂魄封印,再待上很长一段时日才可取魂,一般魔修不爱等待,所以用的人不多,不过听说有些魂魄在那段时日中会催生出无边意念,那可比直接吸魂和吸修为有力得多,故而也有魔修独爱此法。’”常嘉赐将沈苑休的话一字不差的复述了出来。
“不错……人生魂魄,魂魄生意念,意念可生万物,而极其执着的意念就是执念,执念深重的魂魄往往异常坚韧,对魔修来说远比单纯的吸人修为更加有用。而要引出一个人的执念其实十分简单,无论是凡人还是修士,七情六欲,五感善恩,缺一不可,一旦少了什么,便会偏执什么,而随着天长日久,那执念就越来越重……待到那时魔修再来吸食,可谓是无价之宝。”
常嘉赐隐约像是明白了:“我的执念就很重,我少了……什么呢?”七情六欲,无感善恩,什么东西离他而去了呢?
沈苑休难言,常嘉赐却自己说了。
“是善念。”
一切似乎都明朗了起来,当年那个阵封印了常嘉赐的善,留下了那个只有憎恨只会怨怪,不会回头自省,只有偏执狠辣的他!难怪贺祺然说嘉赐和连棠瞒不瞒自己都没有关系,根结在于他的心,就算爹娘没死,就算嘉熙未嫁,就算连棠真的高中回来……他常嘉赐也早已不是常嘉赐了,他一样会寻到身边的错处,一样会积聚仇恨,一样没有好下场……
一个坏人能有什么好报呢?所以他终究会死,这一辈子做了错事,要用下一辈子来还,可嘉赐心内只有恶,他会一遍一遍重复他的错误,然后一世一世循环难逃!
这才是十世悲苦的真相!
一步错,步步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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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了终于可以说嘉熙当年和连棠瞒着常嘉赐的确是不对的,但是他们是最了解嘉赐的人,他们知道瞒着他会比告诉他更好,只是嘉赐自己偏离了他们的预料,正常的他就算知道被欺骗就算也去了京城也是不会杀人不会死的那么凄惨的,所以当年的症结还是嘉赐已经不是嘉赐了,是个大坏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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