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嘉赐离开片石居的时候还是艳阳高照,回到屋里月亮都挂在天空中了。一推开门就看见自家师父坐在书案后。
常嘉赐一怔,小跑着进了屋:“师父……”
“小醉鬼可醒了。”东青鹤拿了本书边翻边笑瞟了一眼过来。
常嘉赐臊红了脸:“师父,我错了。”
“我让你少喝些,你倒好,饮了满杯还不够,回了片石居还跑出去偷酒喝,真给你找着了。”东青鹤想到那日情景,无奈摇头。
常嘉赐却面带茫然:“是吗?我……我忘了……”
“嗯,看你也不会记得,”东青鹤将书卷起,生气地敲了敲他的头。
常嘉赐捂住额头:“我下次不会了,我一定听话。”
东青鹤也不会真跟他计较,只问:“去哪儿了,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说起这个,常嘉赐来了精神:“师父,我去辰部了。”
东青鹤明白了,常嘉赐不会飞,他走得慢,路上可花时间:“过两天,我先教你浮云吧。”
“浮云?飞吗?”嘉赐激动,不过想到什么,连忙又摇起了手,“不是的,我要说的是……我去辰部看鱼邈了。”
东青鹤怎么会不知道对方在说什么,叹了口气:“骄阳的脾气不好。”
常嘉赐深表赞同:“鱼邈好可怜哦,我去看了他,他以前在水部的时候每天就要干不少活计,现在到了辰部,干得更多了,打扫冶炼坊,打扫藏兵阁,还有很多很多旁的地方……”
“我可以将他换回水部,或者其他几部也行,你问问他吧。”东青鹤道。
“可是我今天问鱼邈,要不要请求师父帮他求求情,但鱼邈拒绝了。”常嘉赐为难。
“哦?”这倒让东青鹤有点意外,他知道骄阳偶尔气性上来下手可不轻,那小弟子的脾气倒挺好的,“为何?”
嘉赐道:“鱼邈……现在没有师父了,能有个地方收纳他,他就很高兴了,他觉得如果自己用心,也许慕容长老会原谅他,然后愿意教他功夫。”
“倒是个有心的孩子。”东青鹤颔首,“既如此,我便和骄阳说说,让他注意分寸。”
“多谢师父,那我以后每日都可以去辰部帮帮鱼邈吗?当初在水部的时候他就帮过我,现在我要还他恩情,”嘉赐的表情特别真挚,“只是去辰部的话,我便要回来晚了,万一耽误了师父教我功夫……”
弟子间互助友爱一直是东青鹤乐于看见的,听见常嘉赐这个话,做师父的十分高兴。
“无妨,我近日正巧有别的事忙,每日替你运气可改为三日一次,每次两个时辰。”东青鹤摇头,想了想又道,“辰部那儿兵器多,你走走看看也是不错,以后若有上心的,也可以告诉我。”
真的吗?!”常嘉赐惊喜万分,一把拽住了东青鹤的袖子,满眼感激,“谢谢师父,谢谢师父……”
看着对方那高兴的模样,东青鹤也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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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日,青越来月部客居求见花浮长老,在外等了良久后终于被准许入院。青越对着端坐在那儿的人禀报说,天罗地网的事儿有了新的眉目,想请他去月部大殿共议一下。
花浮问是什么眉目,青越回道:“是花宫主着人回九凝宫翻查出了前几代宫主所留下的一本琐事录,其中就有提到过那位前辈精通刀法。”
“切,”花浮冷笑,“所以呢?书上有写她用的是天罗地网吗?”
见青越摇头,花浮不屑道:“那能佐证什么?这破烂玩意儿我一晚上能写出百本来!不去!”
青越面色不变,似是猜到了花浮会这么说,只把门主的吩咐传达:“门主知道花浮长老事务繁忙,他说他会和花宫主一道在月部大殿等您到酉时,您什么时候有闲余了再去也不急。”
说完青越就要转身离开,却被花浮唤住了。
“等等,现下就他们两个在那殿中?”
青越颔首。
这离酉时可早着呢?!
不知想到了什么,花浮眯起眼,哗得站起了身。
青越还没来得及浮云,明明方才懒得理会的某人却三两步腾挪就不见了踪影。
……
花浮唰得落在了月部大殿前,正要往里走,忽然听到了什么,顿住了脚步。
“……你拿到紫芙蓉花了吗?”远处的回廊前一个软糯的少女嗓音压低着问道。
“没有,那蘼芜长老说紫芙蓉花名贵,青鹤门向来戒奢以俭,让我们用白桃代替!”
“什么?她是知道我们宫主惯用那花薰衣裳,故意不愿给的吧?!”
“是啊,可能怎么办,是我们自个儿忘了多备些摆着给宫主用的,要被宫主知道,即便怨怪那蘼芜,我们也逃不了责罚……”
“这……实在没有新鲜的紫芙蓉,只能用紫芙蓉丹了。”
“紫芙蓉丹?那比新鲜的花更难到手,我们去哪儿弄啊。”
“我们是没有,可有一个人有啊。”
“你是说妘……她那丹药是用来救命的,我们上回已拿过一次了。”
“上回拿了她可多话了?就算她说什么,又能拿我们如何,告到宫主那儿也没用,宫主比我们更厌弃她。不是我说,就她那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每日活着比死了还痛苦吧,我要是她,早一刀了断了,起夜照镜的时候不会被自己吓死么……”
“哎,你别说了,怪恶心的,既然如此……那好吧。”
……
月部大殿内,东青鹤面前摊着一本泛了黄的书册,花见冬站在一旁依着书页上的笔录细细地跟对方解释着。
“‘……力学不倦,不知寝食,精进不休。’看来九凝宫的先祖为练此刀法,真是颇费一番心血。”
东青鹤颔首:“难怪每一代九凝宫宫主皆面壁功深,只是这上头倒未言明,她所练兵器就是天罗地网。”
花见冬讪笑了下:“这倒是,或许师祖新得至宝还未命名,又或许这名字乃是后人所取?”
见东青鹤沉思,花见冬又道:“这双刀虽然是稀世奇兵,可于九凝宫也不过只是藏宝阁中的一件而已,见冬对那天罗地网如此纤悉,就是想给师祖一个交待,不能让我宫中之物不明不白就轻易易手。所以见冬不急,门主自可慢慢详查,见冬都愿耐心以待,只要门主……”
花见冬语意切切,一双落在东青鹤脸上的明眸满是水光潋滟,眼见她越说越真挚,忽然东青鹤眸光一凛,猛然起身。
花见冬正觉莫名,门外就跟着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
花浮自踏入院内时东青鹤就察觉到了,他未动声色等着那人进门,却不想对方原本还算平静的气息不知何故忽然变得急促,继而又猛烈暴涨开来!
东青鹤心道不妙,果然,待他掠至院中,就见地上躺着一个浑身是血的九凝宫女弟子,其面容溃烂开裂,脑袋就跟一只被开了瓢的西瓜一样往外汩汩淌着红水。
而那血色粘液一路蔓延到了一根垂着的金红长鞭上,与它那原本的艳丽色泽融为一体。
目光再上跃,便能瞧见一只细白修长的手持着那长鞭,而对方的另一只手则紧紧卡在另一个女子的咽喉处,将她高高的举离平地,五官都因窒息而歪曲变形了。
“双兰、双如!”
迟后赶到的花见冬一见此景便骇然叫道,抽出腰间长剑就对那行凶之人冲了上去。
“她们做了什么你要这般歹毒?!”
花浮慢悠悠地将那半死不活的人甩到了一边,反手格挡住了花见冬的攻击。
“她们该死。”花浮阴测测地说。
二人瞬时便战在了一起。
自家弟子惨遭毒手,花见冬自然怒不可遏毫不留情,却不想对面花浮竟也气势大开步步杀招,比起眼下对付花见冬的威力,那日他和哲隆交手可真是半点真功夫都没露了。
只见花浮一鞭挥去,鞭身夹着金红色的雷电,噼啪作响,极速带出的飓风都呼啸如刀,将方圆之物全部割裂!
不过花见冬倒也不是个容易对付的对手,作为一宫之主,她的修为自然高段,身形一闪便躲过了花浮这一鞭,继而剑身翻转向花浮胸口刺去。
花浮侧身一避,另一手五爪成勾直取花见冬门面!
花见冬不曾想对方会如此下作,不得不抽剑后退,跃至空中。花浮却半点不让,又紧紧欺身而上。
两个高手过招,那动静自然极大,一时打得月部云风变色,远远望去尘烟滚滚,瓦砾墙土齐飞,那一红一白的两道人影却始终不依不饶,看得闻讯而来的众人皆目瞪口呆。
论道行,二人怕是不相上下,然论招式,大门大派出来的花见冬就要比花浮那七零八碎的打法流畅得多了。若长久交手,花浮也许未必能赢对方,可他胜就胜在煞气足,下手狠,眼看着花见冬虚晃一圈自侧面袭来,花浮竟不闪不避,任由那剑气割裂自己的臂膀,用另一手狠甩一鞭绞住了对方的长剑。
花见冬的霜胤剑乃是她师父庭蕙老祖飞升前亲赠的,虽不似拂光那般削铁无声,却也是锋芒逼人的一把神兵,她本以为轻易就能将花浮的兵器搅碎,却不想,本就带着雷电的长鞭在花浮的催动下一瞬竟长出了狼牙般的倒刺!
花浮咬牙一个狠拽,霜胤剑便被刺出了道道裂痕。
花见冬看得惊愕不已。
然趁她愣神之际,花浮右手再度成爪,犀利地向花见冬双眼勾去。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青蓝光影唰得自远处飞掠而来,牢牢挡在了花见冬身前,同时他周身爆出的护体金光也将全力袭来的花浮用力反震了出去,扑倒在地,狠狠吐出一口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