倏然一阵尖利刺耳,苏格格来不及自狂喜中醒转,身边所有皆消失不见,她被抛入致深的黑暗,面前宽大的屏幕,一对男女在激烈争吵,无暇去寻找突然消失的许皓伦,她的双眼被屏幕中的那女吸引,移不开半分,那对男女,竟是她和许皓伦。
“究竟出了什么事,你要一再推开我避开我甚至不惜逃到国外去?我就真的这么面目可憎到让你在这个城市一天也呆不下去?苏格格,我不信你真那么狠心!”
“我出国当交换生的事,你之前真的不知道?”
“你!”
她看到许皓伦紧握的拳死死抵在身边桌面上,眼中怒极反而越生了寒意,他像掐死她,分明的,苏格格看到他眼里无法宣泄的恨,恨不得一把掐死她。
可她依然冷静,冷静的像是没有感情的冰雕,她面带微笑,眼睛直直望进许皓伦急怒的眼里,说得缓慢,说得真。
她说:“许皓伦,我有别人了。”
她说:“许皓伦,你能不能别再缠着我。”
然后她转身离开,那样潇洒,没有半点顾恋,可挺得笔直的背隐藏着怎样的哀伤和孤独,怎样的隐忍和不舍,他看不到,她不会让他看到背对他脸上满面泪痕。
死死咬着唇,她不哭。
脑中隐隐都是苏慕雪的声音“你若不来,他的安全,我不负责”,越来越大,越来越密集,密密匝匝,如千万个苏慕雪在她脑中同时不停重复这这句话,像一张罗天大网,将她整个人都困在其中,痛苦,挣扎不得,小哈和奶奶的幻影一遍一遍在脑中出现,苏格格觉得自己的头就快要爆炸,下一个瞬间便会轰然炸开。
“格格!格格!醒醒!给我醒过来!”
手臂上被人掐得酸痛,苏格格终于逃了那天罗地网,叫手臂的疼痛自混沌不堪中逃了出来。
许皓伦眼见着她糊糊涂涂不停说着胡话,如万千爪子抓挠心窝,简直就要坐不住,许济世例行检查一番丢下一句“无碍,等她醒转就好”便把他赶出了办公室,高护士长替他安排了这间病房,可他是看着格格不停冒着冷汗噩梦般逃脱不得心里揪得,凳子都被踹了两张,床头的呼叫器是摁得硬生生凹了进去,若不是放不下她一个人在这儿,他哪儿管许济世是不是在和专家会诊市长的病情。
“怎么样?哪里不舒服?”
一睁眼便是许皓伦急得额头薄汗的脸,苏格格恍若仍在梦中,不大真切的低低喊了一声:“许皓伦。”
‘哎!我找老头子去!”
她脸色因梦魇而微微泛白,眼中空洞迷茫,许皓伦看着实在不放心,一下站起来打定主意要让老头子过来瞧瞧。
苏格格拉住了他的衣角,蓦的抿唇轻笑起来。
他这可是穿的什么衣裳,居家毛衣,运动裤,也就算了,脚上居然穿的是客厅里的毛绒绒粉色大耳朵兔拖鞋,又是那样一头糟糕的乱发,大约是连用手耙几下的时间都省了。
那家酒店是于安父亲名下产业,于安替父亲打理,经常过去,接到于安打来的电话他一路飞车赶到会场,连半分钟都不敢耽误,自然也就没时间去在意自己的穿着样貌。
知道她在看他,许皓伦大喇喇坐了下来,放了那一颗吊起的心,浑身放松,见她这般的笑,竟有丝慌神,多久不见她对着他笑了?
“我爸呢?”
“哦,”收了眼,掩下那抹失神,许皓伦抓了下乱糟糟的头发,“他被公司急召回去了,怕阿姨担心,就让我在这看着。”
“嗯。”
短暂的沉默,苏格格低头闭眼,缓下来不及接受的记忆冲击。
喜悦总是伴着苦痛而来,欢聚总也避不了分离。笑过便是愁绪。
一下一下,无意识的按着指尖,苏格格将一件件事情连贯起来,本以为苏慕雪是为了不让她和许皓伦在一起,她推,她躲,她逃,无非是为了彼此的安全,即便不能相守,站在世界的那端看着你好好的也是幸福。可似乎她全然错了,并非如此,并非这么简单。
苏慕雪是早就和孟宗少相识的了,而孟宗少更是早就知道她苏格格这号人物的了。
百转千回,思绪翻腾,找不出个线索源头,苏格格一急,倾身握住许皓伦的手臂:“带我去见孟宗少。”
只那一瞬,从绵软飘忽的云端被人狠狠一脚踹进了深不见底的寒渊,许皓伦方才还在想,她这样子看着自己,没有一点隔阂的,她终究是愿意放开所有盘绕在心底的踌躇犹豫,不安和惶恐,终于是愿意走出固守的监禁了?他们终于能坦然的真正触及到对方的感情了?
而事实总像过于贪玩的小孩,给了你耀眼的光明,待你走近却发现,不过是屏幕上跳动的雪花,四周依然黑暗,伸手不见五指。
是他不自量力,是他始终不肯放弃的追逐,是他的坚持固执让自己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许皓伦顿的起身,眼中薄冰覆掩,看她时像是隔了千万光年,越了玻璃逃逸进来的细细光线投在他身后,将他与她拉出几乎隔世的距离,苏格格一时怔愣,竟不知所言。
“有时候我真想挖出来看看!你的心究竟是什么做的?能一二再而三的……狠心。”咬牙吐出那两个,他强压下肆虐流窜的暴怒,即便是此时,即便她一再把他的真心丢在地上践踏,他仍不忍伤她分毫。双拳紧捏,他恨她,更他恨放不下她。
“许皓伦~”
苏格格是全然不知他为什么突然这般疏离,她的所有精神都在这段时间来零零总总纠缠着的不明白上,忆起那几乎夺了她性命的车祸,忆起车祸之前的那段日子,她心里有太多的疑惑和急迫,急迫想要知道苏慕雪和孟宗少究竟想做什么,疑惑他们又究竟做了些什么。
她清明的眼中透着无辜和不满,一如初见时候,她瞪着灵动的眼眸,只一眼便让他这一生都无法彻底走出的注定牵绊。
深深吸口气,许皓伦将所有心情都收归掩下:“走吧,这是最后一次。”
弯下腰,许皓伦抱过苏格格,开了门。白色的病房门扉,惨白如今日天空不见碧蓝的天色,在他们身后缓缓合上,电影散幕的独特场景,悠长深远。
车子疾驰在高速公路上,两旁绿荫急剧往身后退去,许皓伦单手持着方向盘,一手撑在车窗外,眼睛看着前面却是极其专注认真,闲适和专注,明明矛盾的两种态度,在他身上却如此契合,将他那点张狂和压抑的忧郁统统转为让人难以移眼的吸引。
许皓伦想起那日知道她要出国,他的机车偏偏送修,抓了于安的车钥匙就跑了出去,一路飞驰一路打着她的电话,心情也如现在这般忐忑莫定,脑子一片混乱,却只清晰的知道他此行的目的,她得留下!她必须得留下!他许皓伦没开口,她怎么就敢走!
他忙着查她逃开的原因,忙着想要替她解决所有不敢向他走近的后顾之忧,忙着抓住陆远生他们替他想如何向她道歉而不至被拒,他给她时间,也给自己时间,他知道她在犹豫,在害怕,而他也需要足够的时间去了解她所隐藏不愿明说的惶恐,需要足够的时间去替她建造安全的未来,却不曾想,他的放纵却成了纵容她逃走的元凶。
他急,他怒,他一遍遍打着她的电话,直到对面传来醉醺醺的嗓音,她说“我不想见你”,他不准,他说“我在光华路边的咖啡屋等你,你不来,我不走”,说完果断挂了电话,耳边似乎响着电话挂断后无尽的忙音,而事实上,手机早已被他丢到车窗外,他不接受拒绝,绝对没门!
可是,现在,现在他在做什么?把这个抓了他心,践踏了他心肺的女人送到别的男人面前去。在她肆意践踏了他的满腔热情,所有真意的时候,就这么送她去她想要的男人那里?许皓伦!你特么什么时候这么窝囊过!
手下方向突然大大转了两圈,方才还直线极速行驶的车子半个车身抡过来,侧着半边仅两个轮子着地,在高速公路上飞快的打了半个圈,行滑到最边上紧靠护栏的位置。
坐在副驾驶位的苏格格始料未及,整个身体仰靠到许皓伦身上,安全带把持不住她因重力使然而竭力往许皓伦那儿紧逼的身体,她脸色大变,双手死死吊在安全拉杆上,上次车祸的场景在眼前倏然出现,她吓得紧紧闭上了眼睛。
只一瞬,却如万年。
车子终于安全停靠了下来,苏格格脸色惨白,反手极快解开安全带,拉开车门跳了下去。
才抡上车门,紧接着手腕就被扣住了,许皓伦低着头看她,眼中神色极是复杂,苏格格仰头直视,恼恨不已,火气直往脑门蹿。
“放手!”
他的力气很大,越收越紧,苏格格已然生了疼,一点点酸痛刺激着她沸腾的血液,紧绷的神经。
“许皓伦,我特么的叫你放手你听见没……”
湿热覆盖在她的唇上,将她所有想说的话悉数吞没,有那么一瞬间苏格格的脑子属于当机状态,甚至忘记了她正生着气,有狠狠踹面前这个温柔描绘着她唇线的男人,瞪大的瞳孔里是他蓦然放大的面孔,鼻息触及着她的呼吸,温暖柔和,心间似有暖春源泉涓涓流动,宁静,美好。
可当那不安分,霸道蛮横的湿滑妄图钻进她口腔的时候,苏格格像被人点了穴又突然解开一般,瞬间醒转,狠狠一脚踢到他裤裆,虽被许皓伦极快的出手挡住,却也有效阻止了这不在意料之内的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