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不久,乌潇回来,发现白薇依然站在落地窗前,正看着窗外傍晚的夕阳。
“夫人,他们已经回去了。”乌潇轻轻地站在白薇身边,看着她清秀的侧脸,没有任何表情,好像是在沉思之中。
好久,白薇回过神来:“乌潇,你跟着我快七年了吧?”
“从我们第一次见面到现在,是六年四个月了。”乌潇的语气总是十分平淡。
“记得真是清楚。”白薇嘴角轻轻上扬,又说:“我只是没想到,这么多年,居然又见到他了。”
白薇回头看了乌潇一眼,他表情平静如水。和他在一起那么久,依然很难准确的揣摩出他的情绪。
“你自己是不是变了很多,他怎么没认出你?”
乌潇摇摇头,说:“我在他的记忆中无足轻重。”
“可是,他和他的家人却占据了你的记忆中的大部分。”白薇看着乌潇,回忆起了他们第一次的见面,还有好多别的事情,又说:“如果回到我二十六岁那年,刚从美国回来的时候,我肯定不会相信自己人生会经历这么多痛苦。他和他们家,几乎让我家破人亡。”
乌潇沉默了一会,平静地说:“夫人,经过我们的背景调查,阮嘉熙对几年前的事情并不完全知情。”
“不知情。”白薇哼笑一声,说:“他也害得你家破人亡,你怎么还帮他说话。”
乌潇抬眼,对上白薇的眼睛。白薇这才觉得他的眼神总算有一些波澜。
两人又沉默地站了好久,白薇忽然想到了什么,说:“乌潇,你也快二十七了,怎么还没见你身边有个伴?”
乌潇依然没有任何表情,显然对这个问题已经见怪不怪了。
“原来在国外,你好像不喜欢外国女生,现在回国了,要不要我帮你介绍一下?”
乌潇已经背过身去,准备在这个女人八卦之前离开。
“还是你——”白薇看着他的背影,轻声地说:“准备一直陪在我身边?”语调有些戏谑,却难得地透着温暖。
听了这话,乌潇终于停下脚步,回过头,说:“夫人,我们的合作,好像在所有的事情结束之后就终止了。”
“是啊。”白薇走过来,站在乌潇面前,抬头看着乌潇波澜不惊地眼睛,忽然想到了这六年多来的相依相随,声音越来越温柔:“所以,我希望你在所有事情结束之前,能找好自己的归宿,这样我也放心一些。你也不能这样一直跟着我啊。”
乌潇看着白薇,好久,侧过了头。
“原来我身边的人,都已经有了另一半了,都很幸福的。”
“夫人,那你呢?”
白薇一愣,瞬间改了话题:“好吧好吧,每次问你这个你都这样,我不问了。”说着撇了撇嘴,说:“待会你司机说一声,他不用来接我了。东宁待会过来,我晚上和他有约。”
乌潇抬眼,却没有答应。
白薇侧头,问道:“怎么了?有问题吗?”
乌潇终于把头低下,说:“好的,我就去通知他。”
*****
刚接到孙东宁的电话,白薇便出了新闻发布会场,天色已经渐渐暗了下来。
白薇站在门口,左看右看,却没有发现她所熟悉的孙东宁的车。
忽然,一辆黑色的轿车停在了白薇面前。后车门打开,里面的人说:“要去哪里,我送你一程。”
白薇看着里面的人,表情只愣了一秒,马上换上笑脸,语气十分生疏:“阮先生,不用了。我也有车,而且,我们应该不顺路。”
阮嘉熙静静地看着白薇,白薇也平淡地和他对视。好久,阮嘉熙终于又说:“我们,谈一谈吧。”
白薇依然笑容不变,声音十分温柔:“阮先生,你等我很久了吗?如果是这样,真是不好意思。但是,我们,除了工作,没有任何需要谈一谈的地方。”
阮嘉熙听了,伸手拿起身边的资料夹,给白薇看了看,说:“那,我们就谈工作。”
白薇摇摇头:“阮先生,更不好意思,我待会有约,现在没有时间谈工作。”
正说着,一辆银色的轿车停在了阮嘉熙的车后。
白薇往后看了看,扶着车门,对阮嘉熙说:“阮先生,接我的人到了,下次再见。”
说完,她正准备关车门,却被阮嘉熙一把抓住了手臂。
他轻轻地唤了一声:“宝贝——”
白薇的表情瞬间冰冷,死死地盯着阮嘉熙。阮嘉熙心里一颤,却依然没有松开手。
“你很恨我,是不是?”
白薇抓着阮嘉熙的衣袖,一点一点地把他抓着自己手臂的手挪开,表情慢慢地恢复了标准式的微笑:“阮先生,你在说什么,我一句也听不懂。不过,你如果再这样没完没了,我可是会告你骚扰的。”
说完,头也不回的转身离去。
黑色的轿车终于离开。
白薇坐在银色的轿车里,看着渐渐远去的红色车尾灯,一言不发。
“白薇,”坐在一边的孙东宁终于发话了:“怎么,见到老朋友我就这么没趣,一句话也不想跟我说。”
白薇这才笑了笑,说:“你也看到了,刚才碰到他,坏心情一下子转不过来。”
“那,去我家,我给你做些吃的?”孙东宁提议。
“好主意,我已经好久没吃到你做的菜了,好怀念啊。”白薇不住地点头,忽然想到了什么,说:“你那位呢?如果打扰你们就不好了。”
“他在外地开会呢,一时半会回不不来。而且,他比我还想见你。”
白薇笑出了声音。想想,这是孙东宁搬来檀香市的第一年,自己却和他已经很多年没有见到了。当年,为了帮母亲治病,白薇在他北城的医院待了不到一年,就去了欧洲。
之后的很多年,虽然时常有来信,但是都没有再见过面。
“东宁,”白薇忽然开口:“我们真的,好久不见。”语气居然有些伤感。
“是啊,”孙东宁侧头看了看白薇,说的有些语重心长:“你看上去不错,我也放心了。”
七年前,他见到白薇的时候,虽然知道她还活着,却让人觉得已经没有了生气。经过一年的调整,她的身体总算恢复了一些,可是内心的伤痕却很难愈合。那一段日子,她天天以泪洗面,一个人躲在自己给她安排的房间,哭得昏天黑地。孙东宁怕她出事,陪她住了好几个月。他就看着她每个晚上被噩梦惊醒,被痛苦的回忆纠缠。
后来他慢慢地知道了白薇发生的事情,看着自己的好友这样,他心里也疼得要命。他一直都记得看到白薇手腕上的伤痕时的震惊。
那时候,她说:“东宁,你不要担心,这是以前,那时候,我只是太难过了而已。现在,我不会再伤害自己,。”
孙东宁收回眼神,语气又恢复到开始的一派轻松:“你啊,待会要好好跟我说说你这几年的经历。”
白薇摇了摇头:“绝对无可奉告。”
孙东宁听了,大笑了起来,心里却难免更觉得神秘。
他和白薇的交集,除了大学生活,就是七年前那整整一年时间。后来,她不辞而别,只留下了一封书信。再次联系到她,已经是三年之后,听她说已经在欧洲嫁为人妇,也改名叫做尼夫人,却对自己的丈夫只字不提。再后来,断断续续地接到了她的来信。
很多时候,她的来信都十分简短,并没有什么具体内容,好像,只是为了确认她以前的记忆不是虚幻的。
*****
到了家里,孙东宁大展厨艺,给白薇准备了满满一桌的菜。
白薇吃得肚子撑撑,躺坐在客厅沙发上休息。
孙东宁给白薇准备了饮料,坐在她身边,忽然问:“对了,伯母怎样了?”
“她现在在檀香医院,”白薇沉默了一下,语气有些沉重:“中医西医我全试了,还是没有醒来。”
孙东宁拍了拍白薇的肩,安慰道:“这些情况,都是正常的,只要她还有心跳,就好办。如果需要我帮忙,尽管说。”
白薇点了点头。
孙东宁又去厨房给白薇端了一杯酒,问道:“你想不想说说别的,比如说,你今天遇到的人?”
“没什么好说的。”白薇坐在沙发上,品了品酒,淡淡地说。
孙东宁靠近了些她,轻轻地问:“还想哭吗。”
白薇摇了摇头,笑了笑,有些自嘲:“眼泪这么多年都流完了,再见面,也挤不出一滴。”
“那,你这几年到底过得怎样?”孙东宁问出了一直想问的问题。
“很好。我和乌潇这几年几乎整个世界都走遍了,遇到了很多的事情,很多的人。不过,”白薇话锋一转:“如果你想知道更多的消息,可就无可奉告了。”
孙东宁点点头,说:“那乌潇现在又怎样?”
“他一直挺好的,这些年,也多亏了他。”白薇开玩笑地说:“怎么,对他感兴趣?”
“白薇——”孙东宁降装微怒。
白薇笑了起来,又补充道:“不过我现在连他喜欢男喜欢女都没弄清楚,所以不好帮你介绍。”
孙东宁一下子站了起来,说:“我提他是想问你,你们两个,到底是怎么回事?”
白薇一愣,问道:“我们怎么了?”
“你们在一起,都七年了。而且,他身份也不单纯,万一,你们出事怎么办?”
“东宁,你放心,我跟他利益相关,他现在绝对不可能伤害我。”
“我不是这个意思。”一个男人,在一个女人身边七年,这关系怎么可能单纯。
“那是?”白薇开始有些疑惑,马上就明白了:“如果你担心那个事情,更放心好了,我跟他,绝无可能。”
“可是——”
“东宁,我知道你是担心我,怕我再受伤。”白薇笑着说:“可是你难道觉得,我经历了七年前的变故之后,还有胆量再碰爱情?而且这个爱情还是跟一个比自己小了七岁的人的吗?”
孙东宁沉默了很久,才轻轻地问道:“白薇,你老实告诉我,你这次回来檀香市,是不是为了报仇的?”
白薇愣了愣。她从来没有告诉过孙东宁自己的计划,也从来没有想把他卷入到这些事情中间来。
好久,她点点头,说:“东宁,这些年来,我从来没有放弃过这个念头。”
“你没有自己想的那么不幸。”孙东宁轻轻地说:“你一直身边有那么多人支持你,像朵朵,像连牧,还有我。如果你能平平淡淡生活下去,一定会有人爱你,会很幸福的。”
白薇摇摇头。
“如果当年,我的家人没有被阮家害得如此,我没有失掉那个辛苦想要留下的孩子,我绝对会安安静静地过完我的下半生,不会想去报仇,不论那个人在不在我身边。可是,什么事情没有如果,我失去了最爱我的人,还有我爱的人,那么的生不如死。现在,我的母亲还躺在病床上,我甚至不知道,她醒来之后会不会因为这些变故再受到严重的打击。”
孙东宁听了,心里也是一阵疼痛,搂紧了白薇,想给她一些安慰。
“东宁——”白薇靠在孙东宁身上,不住地摇头,声音凄凉:“你说,我怎么可能忘记?又怎么可能平淡地渡过这一生?”